骗子世家(36)

  一日,贾南镇到船头方便,出来时,恰巧碰上土财主。土财主见到贾南镇,如遇故交,拱手作揖,倾心交谈。二人互通了姓名,介绍了自己。土财主姓张,名利得,扬州城郊人。张利得急于探听二人的虚实,贾南镇就卖弄关子,欲说还休。张利得兜了半天圈子,才探知二人道行高深,身怀绝技,掌握鹿特丹科学家发明的炼金术的绝技。张利得听不懂这些高深的理论,贾南镇就将倍金术的原理简单作了讲解。

  到底是乡下财主,一听说能让金子成倍增长,便不分好歹,把甄永信二人奉若神明,像侍奉亲爹一样,形影不离地殷勤巴结。不管甄永信如何忽即忽离地卖弄虚玄,张利得总能像一帖狗皮膏药,紧贴着他不放。

  船到扬州,张得利苦苦哀求二人到家中下榻。殷殷盛情,却之不恭,二人便做了顺水人情,坐上轿子,绕城径直到了张府。

  张府在扬州城北,地僻人稀的一处高墙大院。家中杂役甚众,戒备森严。进到府里,二人被奉为上宾,好酒好菜,自不待言。张利得时刻惦记着二人的倍金术,不等二人吃完酒,就苦求二人作法增金。甄永信佯装酒意未消,说要去看看主人的炼金室。张利得这才知道,作法是需要专门的工作间的,便吩咐下人到东厢房清出一间房子,供二人设炉作法。

  “兄弟不知,”甄永信醉熏熏地开口说,“倍金术顶要紧的,是炉膛构造和药方的配制,这些师傅还未曾传与我二人。我家师傅途中在镇江下船,到紫云观访友,嘱咐我二人先到扬州等他,他不日赶来。兄弟若要得到增金术,非等我家师傅到来不可。”听过甄永信一番讲解,张利得心凉了半截,无奈只好派人送二人进城去等他家师傅。在扬州码头上的上家客栈订了客房,二人暂且住下,打算在扬州耍玩两日,再去金陵。

  躺在客栈的床铺上,贾南镇埋怨甄永信,“哥哥搞的什么名堂,好容易兜揽了一笔生意,却又不做了。”

  甄永信心里不悦,却没发火,耐心开导贾南镇,“见利而忘险者身危。你看那张府地僻人稀,高墙深院,戒备森严,足见此人貌蠢心细,在那里设局,没有二足的把握,岂易脱身?所以我临时改了主意,放弃这一局。”

  二人在客栈住了一夜,第二天起床,带上银子到街上玩耍。扬州是南北交汇地,客商云集,街市繁华,兄弟二人少不得品尝一些地方风味,逛逛花街柳巷。银子来得容易,花得也不顾惜,只几天功夫,身边带的现银所剩无几,便要离开扬州,去金陵。

 

 

正文 第12章(4)

  一天半晌,二人和客栈结了账,背上行装,刚出了客栈,忽然一人从背后揪住甄永信,大喝一声,“骗子!哪里走?”

  甄永信惊得发梢冰凉。转身看时,揪他的正是才梦粱,只是才梦粱此时两眼通红,像要吃人。急中生智,甄永信忙作笑脸,低声劝说,“梦粱兄息怒,你的银子分文不少,这就原本还你,请借一步说话。”

  才梦粱本是追银子来的,听说银子分文不少,骗子要足额返还,心里的怒气先是消了一半。又见二人拖着他要去街边的一家酒楼清算,便半推半就,随着去了。三人要了座儿,点上菜,说是要替才梦粱消气。才梦粱心里只惦着自己的银子,几次提出要清算,甄永信只是笑着说,“不忙,不忙,吃了饭再还不迟。”才梦粱担心二人会在酒上做手脚,任凭二人劝酒,硬是滴酒不沾,看才梦粱执意不饮,甄永信就笑着和贾南镇相互碰杯,酒喝过一半,甄永信才开了口,“我兄弟二人在这儿揽着一笔大生意,至少能有一千两银子赚头。只因言语闪失,还没做得,如果梦粱兄愿意,咱们一同做了,事成之后,分给梦粱兄一半,我兄弟二人一半,梦粱兄可愿意?”

  才梦粱已抱定不再听信骗子的话,便冷笑一声,“先还我银子,再谈生意。”

  甄永信赔着小心,笑了笑说,“梦粱兄有所不知,我们这一行上的人,每做一局,通常都是左手进,右手出,实不相瞒,梦粱兄的银子,已经消费殆尽。”

  “什么?”才梦粱闻讯,怒运从心头起,又要发作,甄永信忙把酒杯放下,笑着劝导,“梦粱兄且息怒,听我把话说完。”说着,将身子靠了过去,压低了声调,“梦粱兄想想,如果现在去告官,将我兄弟二抓去,痛快是痛快,可你只能出口恶气,银子恐将失去,只白白和我兄弟结下冤仇,且不说冤家易结不易解,对梦粱兄又会有什么好处?如果咱们兄弟三人前嫌尽释,同心协力,把局做成,不光可多得些银子,咱们又可成为江湖之交,一石二鸟,先生何乐不为?”

  才梦粱思索片刻,觉得眼下又没有太好的办法,既然一时拿不到银子,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便问,“要我做什么?”

  甄永信见时机一到,说,“这个主儿,是我二人来扬州的船上结识的,当地的一个财主,就住在城北郊区,为富不仁,贪财如命,正好下手。在船上,见我二人出手阔绰,主动和我二人结交,得知我二人是从师求学倍金术的,便盛情邀我二人到家中做法。只因船上交谈时,我二人说是陪师傅到江上游历的,师傅途中到镇江会友,叫我二人先到扬州等他,说和师傅同行,不便自行作法,要等师傅到后,再做定夺,便不曾做得。眼看难以自圆其说,本想放弃这一局,可巧今天碰上梦粱兄,真是天助我也。

  “叫我去,能做什么?”才梦粱问。

  “今番此去,梦粱兄扮作我二人的师傅,我们师徒相称,梦粱兄只消和他坐而论道,拿话把他侃晕,一应琐事,全交与我二人去做就成。”

  事情听来也挺简便,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取回银子,才梦粱索性就认准这条道儿,忘记身边是两个骗子,一口应允下来。三人整顿了装束,雇了轿子,往城郊去了。来到张府门前,叫门人到里面通报一声。张利得就咧着嘴,喜滋滋地小跑出来。甄永信迎上前去,把师傅介绍给他。看才梦粱仙风道骨,一脸矜持,张利得就深信不疑,摇闲摆尾地拱手作揖,嘴里喊着“大师,”把客人往里边请,当下安排酒席。

  才梦粱谈吐清雅,张利得相形见绌,喟叹弗如,把些粗俗之词咽回肚里,一席人只听才梦粱高谈阔论,加上在炼金术上颇有造诣,心得多多,言语中多用术语,听得张利得两眼发直,如遇神人。张利得心里放不下增金,一当客人停杯投箸,便忘不了砌炉垒灶的事。才梦粱也不犹豫,领着徒弟,来到东厢房的一间屋内,指手划脚地指导砌炉。

  一通烟熏火燎之后,炉具就算造成,接下来又指导徒弟熬制增金营养液。待把营养液放置炉上熬制时,才梦粱推说身体不畅,回客房休息去了,让张利得独自陪伴两个徒弟熬制。甄永信和贾南镇轮番守炉,两天后,张利得就挺熬不过,加上屋里闷热,坐在炉边就睡着了。每当这时,二人都能及时把他叫醒,让他监赏营养液熬制过程的一些细节。到了第三天夜里,当张利得再次阖眼时,甄永依及时捅醒了他,告诉他说,营养液熬成了,并拿筷子头蘸着营养液,拉出闪闪发亮的丝线。

  “下一步咋办?”张利得问。

  “增金呀。”甄永信说,“东家可取来几个小银锭,明天就可长成大银锭。”

  张利得听过,兴奋起来,回到堂屋,取来五颗小银锭,交给甄永信试试。甄永信把五颗小银锭放进营养液中,过了一个时辰,取出放进营养粉中翻滚,小银锭立时变成一团大煤球。这道工序挺费时,看着也乏味,几天几夜无眠,打熬不过,张利得又睡了。趁此机会,贾南镇从怀里掏出五颗十两的银锭,放进营养液中稍一滚动,取出粘上炭粉,甄永信借机擦拭掉小银锭上的炭粉,将小银锭揣入怀中。一切收拾完毕,甄永信叫醒张利得,锁上房门,各自回屋休息。

  第二天上午,吃过早饭,一班人回到炼金室,把粘着炭粉的银锭装进炉膛,重新开了炉。一番烟熏火燎,过了两个时辰,打开炉膛时,张利得看见,昨日五颗小银锭,此时已长成十两的大银锭,两眼就放出光来,直愣愣地望着才梦粱,问道,“大师能多为我炼些吗?我家还有千余两现银。”

  “承蒙东家这些天盛情款待,这点雕虫小技,算得了什么,东家只管把银子取来生长无妨。”

  “那银器也能长大吗?”张利得又问。“当然可以,凡是金银,属性相同,只要用此法冶炼,都可适量增长。”

  张利得生怕再多嘴,会遭大师的拒绝,赶紧回到堂屋,叫家丁帮着把银锭和银器装进箱子,抬进炼金室,交给大师的两个弟子调理。

  受不过烟熏火燎和困乏的折磨,张利得在堂屋客厅摆上茶具,和才梦粱坐在那里品茶闲谈,多半是才梦粱口若悬河地谈,张利得恭恭敬敬地听。谈了一会,甄永信上堂屋来请示,说银子太多,调配金属营养液的药品不够了,得进城采办些。

  才梦粱看看张利得,说,“我师徒除却身怀小技,别无长物,这买药的银两,还需东家破费。”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张利得急着要增长银子,对大师的要求,无不应允,转身问甄永信,“不知需要多少银子?”

  甄永信翻动眼珠子合计了一会儿,说,“怎么也得十两银子。”

  张利得赶紧喊来管家,吩咐从库房取业十两银子,交与甄永信。

  接过银子,揣进怀里,甄永信又说,“药品太多,我与师弟恐怕搬运不动,还要东家准备一口箱子,派两个家丁帮着搬运才行。”

  “好说,好说,张利得应许得爽快,喊来管家,准备一口大木箱,又喊来两个壮实的家丁,嘱咐二人听二位师傅的吩咐行事。甄永信得令,就领着两个家丁,把大木箱抬到炼金室门口,让二人等在门外,招呼贾南镇出来,帮着把木箱抬进里面,反闩上门,随后就听屋里传出收拾炼金炉的叮当声。片刻之后,门打开了,二人把木箱抬出,吩咐两个家丁抬上,二人跟在后面,往扬州城里去了。

 

 

正文 第12章(5)

  天将晌午,一行人进了城,没歇脚,紧赶着往码头上走去。在离码头不远处的一家酒楼停下,把箱子放在门边,四人进去,拣了一张靠门的桌子坐下。甄永信说天晌了,等吃过饭再去买药品不迟。两个家丁也不计较,照东家的吩咐,听任甄永信安排。

  跑堂的过来送茶,甄永信点了一桌菜,要了一坛好酒,四人就开始推杯换盏,吃起酒来。贾南镇对着门坐着,两眼不时盯着门外的箱子。刚吃了一杯,甄永信就停了杯,推说这些天东家酒肉款待,吃得腻了,劝两个家丁多吃些。家丁也不客气,平日里淡汤寡水,肚里空落落的,眼见一桌酒茶,便放开肚皮,大快朵颐起来。看着两个家丁风卷残云的吃相,甄永信笑了笑,说,“二位一路辛苦了,多吃些,也好有力气往回运药。时间还早着那,我看这样吧,我兄弟二人先去把药买了,你二位先在这里慢慢受用。约摸一个时辰,就能买完药,那时我就回来结帐。二位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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