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世家(11)

  “施主搞错了。”甄永信拦住那娘儿们,“贫僧是来寻找家父的。”

  这种说法叫王二诧异,慌着问,“令尊走丢啦?今年高寿?”

  “家父已走了近二十年,昨夜忽然托梦给我,说他在地府修炼得道,阎王爷奖赏他,就把他投胎到贵府上了。”

  王二两口子听后,惊得两眼发直,张开的嘴巴,半天都没合上,相互看了看,说,“你搞错了吧,这不可能,俺们两口子结婚至今,还没有个一儿半女的,哪里会投胎到我们家?”

  甄永信非常肯定地,说没错,并且告诉他们夫妻,说他们家牛圈里的牛犊便是。

  “牛犊?你爹?”

  甄永信肯定地点了点头。

  “可能吗?”王二疑惑不解地走进牛圈,解开纲绳,赶那畜牲出圈。牛犊一见甄永信,立马像见了久别的亲人,急三火四地奔过来,甚至还哞哞叫了两声,叫声凄凉,摧人泪下。甄和尚不顾体面,迎面扑通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嘴里不迭声地“亲爹亲爹”叫着,牛犊就开始贪婪地舔舐他的光头。

  王二两口子惊得发抖,做梦也没想到,辛辛苦苦喂养的牛犊,居然是死人托生的,一时心里也没了主意,一当和尚从地上站起,就忙着询问甄和尚,“不知师傅有何打算?”

  “如蒙不弃,我要把家父带走,超度他去西天极乐世界。”

  “那敢情好。”王二夫妻正慌着,不知该如何打发这死人托生的畜牲,一听甄和尚要把它带走,巴不得做个顺水人情。甄和尚说声要替家父叩谢主人喂养之恩,就跪下身,快速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转身离去。那畜牲也像寻到了失散的亲人,紧跟在后面,气宇轩昂地随着去了,王家人也为没怎么费力,就打发掉一头孽障而暗自庆幸。

  傍晚回到庙里,甄永信把山门关好,又匆匆下山,径直来到山下王家村郝屠夫家,说是熊岳的一家财主施舍了一头牛犊,求他明天上山宰掉,以便在后天佛祖的祭日用来祭祀。第二天,郝屠夫带着刀斧上山,三下五除二,动作简捷麻利,一会儿工夫,牛犊就变成一堆鲜肉。为了得到一张牛皮,郝屠夫不怕出力,在寺外挖掘一个深坑,把牛下水倒进去埋掉。一切都有让甄和尚满意。

  以后的几天,三官庙上空就笼罩着浓郁的肉香。几个进山上香的娘儿们,下山后甚至造谣,说庙里大殿后的石级上,晾晒着肉干一类的东西。

  一旦破了戒,甄永信就不计后果地饕餮起来,一日三餐全是牛肉。煮着吃,蒸着吃,炖了吃,蘸酱吃,仅仅过了十天,脸上就丰润了,体重增加了不少,各种感觉也丰富起来,特别是一到夜晚,结婚时的那种要求,就强烈了,身上某些些部位,长时间处于亢奋状态,把他折磨得十分难受,常常大半夜都无法入睡,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折腾,必须靠手和臆念帮忙,才能获得些许安慰。这种折磨带来的最坏的毛病,就是白天他在女香客身上关注的时间,明显比过去多了些,无论是脸、胸部、臀部,他都比以往任何时候愿意看了,甚至女香客身上散发的粉脂气味,都能让他长时间陶醉,陶醉之余,便是难以实现的种种幻想。

第03章(10)

  十月初,地了场光后,乡下人开始猫冬。上山进香的,也比平日多了些。初六下午,一个中年娘儿们,陪着一对儿小两口儿上山进香。在观音像前,他们把头磕了又磕。甄永信在替他们敲木鱼时,偷看了几眼少妇的脸,觉得颇有几分姿色,性格也算温顺,就留意她们的祷告,隐约中,听出这一家人是来求子的。小两口儿结婚五年了,新妇至今没有喜。当一家人起身要走时,甄永信看似随便地开了口:“偶尔的祈祷,不太灵。”看看一家人停下脚步注意他,他才郑重其事的说,“众神里,送子观音最忙,光临各庙宇的时间也最短,难免关照不到所有祈祷的信众。”

  “可有啥法子?师傅。”中年娘儿们急着问。

  “法子倒有,”甄永信沉着脸,煞有介事,“不过施主得多花些工夫才行。”

  “咳,多花工夫算什么,俺有的是时间。”

  “那就好办了。”甄永信扫了一眼新妇,“要是施主肯在庙里住上一段时间,送子观音下凡时,就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先得照应。”

  “呀!吓死我啦。你看这些神胎。”新妇听罢,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宁肯不要孩子。”

  “其实,也没什么,”甄永信仍沉着脸,慢条斯理地说,“家属可以陪伴,跟在家里没什么两样。

  “行,我来陪你。”年轻的丈夫挺身而出。

  “那可不中,”甄永信说,“观音送子时,最忌讳男施主在旁边,那会惊着送子观音的。”

  “我陪着,总可以了吧?”中年娘儿们抢着说。

  “那倒无妨。”甄永信说。

  当一家人询问具体做法时,甄永信就指导这家人如何用门板,在耳房里搭起一张临时床铺,是给求子新妇睡觉用的,又拿两扇门板,在东厢房里搭起一张临时床铺,是给陪护新妇的中年娘儿们用的。一切布置妥当,就让当丈夫的回家取来两床铺盖,叮嘱他别忘了一日三餐,把饭送到庙里,而且必须是素食。最后把新妇单独留在禅房,把送子观音下凡时应注意的事项,向她嘱咐了一遍,把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能吱声的话叮嘱了两遍,“一旦吱声,就不灵了。”

  入夜后的时间过得太慢。甄永信躺在床上,一边等候山下村庄隐约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一边静听隔壁的动静,一边抱怨时间过得太慢。估计二更将过,他就实在熬不住了,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在一团漆黑的僧房里挪动,凭记忆,打开米柜,钻身进去,拨开机关,缩着身子,潜入耳房。耳房里岑寂无声,没有他预想的酣声。他移步到新妇床边时,极轻的脚步声倒是刺耳闹心。在床边,他听见新妇惊悸的喘气声,知道新妇一直未睡。欲念的炽火燎烤着他,顾不得多想,就把手伸进新妇的被窝,触摸到被捉住的小蜻蛙一样战栗而凝滑的肌肤。

  “唉,别怕,小宝贝,观音菩萨派我送子来啦。”

  说着,就把新妇的裤子,从腰间褪到大腿下部,而后掀开被子,翻身跨上,一只手握住那东西,找准部位,要往里顶。正在节骨眼儿上,刹那间,“啊”的一声凄凉的鬼叫,惊得他头皮发麻,跌落地上,跌落的瞬间,明显咸到一排利器从头顶一直划到下巴。落地时,脊梁骨里冒出的冷气,冻得他像被人推进了冰窟,来不及多想,爬起来赶紧潜回自己的僧房,手忙脚乱地要把衣服穿好,可这些简单的衣裳啊,却突然一下子变得难以对付,怎么也穿不妥当,而耳房里的新妇,又一声紧似一声地鬼哭狼嚎,声音尖利得吓人,住在东厢房的中年妇人,破门而出,尖声尖气地一叠声问出了什么事,一边直跑到耳房门口,用力撞开门。新妇就猫叫春一样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就告状,说,“那秃驴要欺负我。”中年妇女立刻就奔到正殿门前,手擂脚踹,破口大骂,让甄永信把门打开,“你这秃驴,该死的王八,我就知道你花花肠子,不怀好意,也就一直没敢睡觉,果不其然,你这王八犊子,我挠死你,一把火烧了你这鳖庙,快出来!”

  “女施主息怒。出家人夜里不会女客,这是佛门的规矩。”甄和尚一边忙着哆哆嗦嗦往腿上穿裤子,下边用身子紧依着门,生怕这发泼的娘儿们把门撞碎。

  “放你娘的狗屁,亏你还能说出口,你个不得好死的缺德鬼。”

  闹腾了一会儿,见和尚不肯开门,那娘儿们就怂恿新妇,“走,下山找人去!回来和他算帐!”

  在确信两个女人趁夜下山后,甄永信顾不上多想,拽出枕头下那包银子,装进褡裢,匆匆出了山门,顺着那条往常到熊岳城卖药的小路,奔了过去。将要翻过西山岭,听见远处山路上传来人呼狗叫的声音。回头看时,一行火把,跳动着往庙里奔去,片刻工夫,庙堂里蹿出一道火光。

  甄永信满心惊悸地向火光照耀下的寺院投去最后一眼,转身朝三官庙相反的方向,不停地奔去……

 

 

正文 第04章

  下午三点,甄永信到了鲅鱼圈。之前,他是打算一直往西走下去的,以便能离三官庙更远一点儿。可是大海的出现,拦住了他的去路。大海涌着泡沫,拍打着岸滩,远处水天相接。看来这里就是西边儿离三官庙最远的地方,海岸不远处是一座城镇,叫鲅鱼圈,在南满铁路贯通前,这里是半岛的出海口,关东客商到南方贩货,要在这里乘船;而南方的客商要把货物运到关东,也要通过便捷的水路,在这里登陆。很长一段时间里,各种商号林立于街道两旁。

  甄永信首先感到的是饿。这时才想起,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好在今非昔比,褡裢里有很多银子,也就不觉得慌乱,进城后就端量街上的商号,打算找一家能让僧人放心吃饭的饭庄。在中央街拐角处,一堆人围簇成一个圈,抻着着脖子往里看,紧挨着人圈,还有一些人在排队,情况和他在熊岳城玩佛手验药的把戏差不多。凑过去看时,发现圆圈里一个人席地而坐。此人身穿道袍,脚穿圆口布鞋,小腿上缠了青布腿带,头戴青巾帽,手握一把宝剑,剑光凛凛,不时在手里舞动几下,口中念念有词儿,地上摆放一尊一尺多高的太上老君半身铜像,老君左手执拂尘,右臂下垂,小臂前伸,掌心向下;铜像前铺着白底儿蓝边儿八卦图,八卦图上堆着一堆用黄纸裹着的小药包,排队的人依次上前,跪在老君像前,诉说着患者的病情,说完病情,再叩三个响头,就从一堆药包中拣出一个小包,坐着的道人,就从摆放在地上的一沓烧纸中取一张,拿毛笔在上面画一个鬼画符,再挂到剑锋上,道人举着剑,放到老君像前的一根蜡烛上,将鬼画符点燃,手摇剑柄,将剑锋在空中画了几个圈儿,口吐白沫,两眼发直,念叨着咒语,最后说了一声:“着!”就让刚才磕过头的人,拿小药包老君手下试一下,药包粘了上去,高高兴兴地离去,不粘,就垂头丧气地再从一堆药包里重选,直到选中为止。

  “慕仙贤弟!”尽管此人装束异常,甄永信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在熊岳城教他白吃白喝术的至交贾南镇。贾南镇听见有人喊他的表字,立时打了个冷颤,甩了几下头,两眼恢复到正常。显然,附在身上精灵已脱壳而去,他眨了眨眼,很快就在人群中发现了血头斗鸡似的甄和尚,倏地站起来,为难地对正在等待求药的人说,“抱歉,抱歉,今天仙人有急事,已离我而去,大家明天再来吧。”一群人怏怏不乐地离散了,另一些人却被甄永信的血头斗鸡似的秃头吸引,呲牙咧嘴,惊奇地问他打哪儿来?怎么搞得?甄永信这才觉得,脸上丝丝疼楚。他看出围观的人正在等他解释,就信口胡编说下山时候走得急,让树枝划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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