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世家(55)

  “咳,你们这些法官,都成了被法律条文束缚住的茧蛹了,不,还不如茧蛹呢,茧蛹孵到一定的时候,还会破茧断丝,化蝶而出,你们却只能被这法律条文给活活缠死。法律?法律是个什么东西?法律只不过是强权怀里搂着的一个婊子、恶棍手里的一根棍棒。什么法律?这是咱中国的地盘,现在却在执行日本人的法律,你说法律是个什么东西?”甄永信瞬间失控,说出了平日憋在肚子里的气话,噎得盛世飞脸色发紫,却又不便发作。毕竟日常玩弄法律的那些事,甄永信大多知道。看盛飞脸色青紫,甄永信觉得肚子里的气也出得差不多,便缓了口气,说,“这孩子实在屈得慌,跟哥从前的遭遇挺像的,哥就是气不过,想替他出了这口恶气。你帮着给办了,哥请你吃鱼翅汤,怎么样?”

  盛世飞见甄永信给他台阶下,也不好发作,毕竟平日有事求人家,便平了平心气,替自己开脱,“不是我推辞,甄兄,金宁府的法庭,还真就审不了普兰店犯的案子。”

  “瞧,你又来了不是?”见甄永信又沉了脸色,盛世飞心里跟着开始紧张起来。“我问你,”甄永信指着盛世飞的鼻子问,“要是普兰店人在金宁府犯了事儿,你金宁府的法院审得审不得?”

  “当然审得!”

  “这不就结了吗,我就说嘛,法律条文是死的,人是活的,法律就像婊子那玩艺似的,想撑多大,都能撑多大,满身都是窟窿,怕你不会钻漏洞。你现在就发一道公函给普兰店的法院,就说金宁府近日捕得惯盗一人,正在法院审理,据窃犯交待,所盗大洋四百块,藏匿于普兰店刘家,让普兰店法庭协助把同案犯刘某并赃物一并起解押送交金宁府听候审理……”

  不等甄永信把话说完,盛世飞一拍脑门儿,叹了一声,“咳,我怎么这么笨呢,审了这些年案子,就想不出这么个法子。”心里越发对甄永信敬重起来。

 

 

正文 第18章(3)

  第二天上班,盛世飞开具一道公函,派两名法警,带着到普兰店公干。得到普兰店警署的协助,很快拿下嫌犯,起了赃物,当天赶回金宁府。傍晚到衙门里交了差。盛世飞审明嫌犯身份,查明赃物,封存入库,把嫌犯关押进看守所,只等明天一早开庭审理。

  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盛世飞开庭审案,传法警押上被告,验明身份。盛世飞信口编出两个盗犯的姓名,问嫌犯和他们是什么关系。嫌犯当即回答说不认识。

  “噢?”盛世飞故作纳罕,“既然你与盗犯素不相识,为什么盗犯交待说,把所盗大洋四百快,匿赃于你家,如今人赃具在,分明是你想抵赖,看来不用重刑,你是不肯伏法。”说罢,就命法警带下用刑。

  嫌犯听过,两腿发颤,跪倒在地,嘴里连喊冤枉。“实在冤枉啊,大人,小人确实不认得盗犯,这四百块大洋,确是小婿外出帮工所得,只是他妻子年幼,怕放在家中不安全,就寄存于我家,我是替他保存的,小婿为人忠厚本分,绝不会干出剪径穿窬的勾当。”

  “空口无凭,你能拿出证据吗?”

  “把小婿叫来便知。”嫌犯史哀求。

  “要是把你女婿叫来,怕你又要反悔了吧?”

  “唉,大人,这是什么地儿呀,小人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耍笑大人呀。”

  盛世飞哂笑一声,“谅你不敢,好了,你女婿现在,就在外面候着哪,我这就叫他进来。”说着,冲法警递了个眼色,法警就出去,带着年轻人进来。待年轻人在证人席站好,盛世飞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嫌犯问,“这人你认得吗?”

  “认得。”年轻人回话,“是俺的老泰山。”

  “他说,这四百块大洋是你寄存在他家的,此话当真?”

  “真的。”年轻人说,“这是俺外出两年打工的辛苦钱。”

  “噢,还真是这样。”盛世飞故作沉吟,过了一会儿,又问,“既然是你的钱,那你眼下打算怎么处置呢?”

  “俺想拿这钱先去置办一间房产,安个家,剩余部分,当作本钱,做点小买卖,也好养家糊口。”

  “噢,还真是个本分人。”转过身去,问跪在地上的嫌犯,“你女婿的话,可都听清了?”

  “听清了。”嫌犯回答。

  “你还有话要说?”

  那老丈人只巴望能让他站起来,快点离开这里,叫他倒贴些钱都行,哪里还敢有什么想法,一迭声说,“听小婿的,随他怎么都行。”

  “那这钱就让你女婿收好?”

  “收好,收好!”

  说着,盛世飞把四百块大洋交还给年轻人,回头冲着嫌犯道,“你也站起来吧,既然案情已明了,证明你是清白的,那你翁婿二人就回去吧。只是临走前,我还有一句话要送你:人心不可贪,天心不可欺。一贪一欺,就滋生了许多事端。”

  翁婿二人连连称是,道了谢,转身离去。

  天将晌午,年轻人出了法院,又来到甄家大院。看他手里提着包裹,甄永信就知道案子已经了结。年轻人直接到了堂屋,见了甄永信,捺头便拜,起身后,把包裹放到炕上,从一封大洋里,点出四十块,推到甄永信面前,说,“这些钱,先生别嫌少。”

  “这是为什么?”甄永信沉着脸问。

  “知恩不报非君子,俺与甄先生素未平生,如今甄先生帮俺讨回了钱,出了口恶气,俺要是不报答,那岂不成了小人?”

  甄永信板着脸,生气地说,“早知这样,就不该帮你。”

  年轻人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问,“怎么?莫非甄先生嫌少?那俺就再给些。”说着,又要去拆封。

  “慢着,”甄永信喝斥他,“我甄某人爱财不假,可并不是什么钱都赚的,早知你是这等无情无义、不通情理的小人,就不该帮你。也难怪你岳父会对你黑下心来。”

  “甄先生骂俺?”年轻人越发糊涂,“俺可是从没干过缺德事啊。”

  “没干过缺德事?”

  “是啊,不信甄先生可到普兰店打听打听,俺可是个本分人。”

  “你想想,你岳父母一把屎一把尿,把女儿养大成人,嫁给了你,你心中非但没有一丝感激,只因岳父一时贪心,想占你四百块大洋,你就心痛了。我帮你打赢了官司,整治了你老丈人,你就要给我钱,一点也不心痛,你说你有良心没有?”

  “我……”

  “要是你今天不来,我倒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干出一件丧天害理的缺德的事。既然你来了,我倒要好好问问你,你今后打算怎么对待你岳父母?”

  “离他们远一点儿,不沾边儿。”

  “混帐!”甄永信跳到地上,指着年轻人的鼻子说,“要果真是这样,你小子听着,我早晚会让你这些钱,重新回到你老丈人手里。”

  “甄先生,俺老丈人真的不太丈义,我真的不敢再靠边儿了。”

  甄永信看眼前的年轻人钻进了牛角尖里,一时转不开向,便打算开导开导他。

  “好,我问你,今后你打算把妻子怎么样?”

  “一块儿好好过日子呗。”

  “你想过吗?亲不亲,娘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一个当女婿的,连老丈人的边儿都不沾,还怎么和妻子好好过日子?”

  年轻人又开始眨巴眼睛,没了主意。甄永信紧跟着开导,“人都有犯傻的时候,他为人性贪,你知道了,往后在钱财上,防着他些,不就结了,要是就为了这件事儿,和岳父一家反目成仇,你让妻子多为难呀,妻子整天犯难,日子还能过好吗?”

  “照先生看来,俺该咋办呢?”

  “那还不简单,去给老丈人赔个不是,认个错,重归于好,也就相安无事了。”

  “认错?可是俺没错呀。”

  “难道还要让你岳父向你认错不成?傻子,你总得给老丈人一个台阶下吧。这叫人情世故,往后留心学着点儿,就不会这么毛手毛脚地惹事端了。”

  年轻人似乎开了窍,点着头,把包系好,拎起来要走。甄永信把四十块大洋推过去,说,“别忙,把钱都装好再走。”

  “甄先生真的不收?”

  “真的不收,甄某人虽爱财,但离间人家骨肉的钱财,分文不收。”停了停,又说,“时候不早了,我就不留你吃饭啦。中午十二点,有一趟北去的火车,你现在赶到火车站,还能碰见你老丈人,你父子可以一道回家。还有一件顶要紧的事,你要记住,这次打官司的事,从今以后,你不得再张扬,不然势必会和你岳父结下梁子。懂吗?”

  年轻人点点头,又跪下磕了头,把钱装好,提着包裹去了。一旁听话的的玻璃花儿眼几次暗示丈夫,见丈夫无动于衷,急得出出进进,在堂屋转了几圈,最后见丈夫果真不收钱,送走了年轻人,就犯了老毛病,气急败坏地数落起丈夫,“大小也是个买卖。钱抓在手里也不烫手,何况他还在咱家吃了两顿饭,都是好酒好菜侍候着。就这么一拍屁股走人,算哪门子事?敢情咱家是开旅店的?真没见过这种事。行善你到花子房去呀,拉人到家里救济,算什么能耐?”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仁不义的钱财,虽铺于道,甄某人不取也。”

  “少给我来酸溜溜的这一套。什么甄某人假某人的,自己也不掂量着点儿,饱饭才吃了几天,忘了当初落难的日子了?”

  “没忘!”甄永信黑起脸来,“更没忘当初遭受的那些欺辱。当年你把我家房子卖了,搬到你娘家去住的那些事,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这句话像根刺,直戳玻璃花儿眼的心尖子,满嘴现成的刻薄话,没来得及吐出,就被噎了回去,满脸胀得通红,淡溜溜地回到了厨房。

 

 

正文 第18章(4)

  傍晚,盛世飞来了。甄永信知道他是来讨邀功酒的,便抢先一步,拿话迎他,“你真是福人,会赶饭碗,来来,你嫂子今天买了几条二斤重的开凌梭鱼,是澄沙河河口的货。今晚咱哥俩好好喝喝。”

  “是吗?我说这么香呢,”盛世飞也不推辞,脱了鞋,上炕坐好,“梭鱼头,鲅鱼尾,刀鱼肚子,扁扁嘴。我可是好几年没吃开凌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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