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世家(15)

第05章(2)

  品尝了各色小吃,又把天津有名的饭庄吃了一圈后,甄永信的脸色又丰润了。从前在三官庙吃牛肉后的感觉,就又躁动起来。好在今非昔比,不光是还了俗,更主要的是他有银子,天津又是个繁华地界,这种需要就好满足了。很快,他就在六合春包了个妹妹。虽说不是大院子里的花魁,却也细皮嫩肉,小鸟依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津腔,句句都中甄永信的心思,床上的本事也甚是了得,只几天工夫,就弄得甄永信魂不守舍,一刻了也离不开心上的妹妹,就连身上得了病,也没怪妹妹一句。

  甄永信是一周后,才发现身上不大对劲儿的。开始只觉着身上某个部位发痒,就相信是自己长时间没洗澡,身上脏了,一边不住地把手伸进里边去挠。第二天早晨小便时,发现那地方凸起小米粒大小的疱疹,挠破后,渗出黄色的脓水,那玩艺的上部,已经泛红,小便也开始不畅。回到屋里,他把裤子脱下,坐在床上指给妹妹看,说自己挺难受。妹妹看看,也挺吃惊,问他在哪整的?他摇摇头,说自己也说不清,妹妹就从梳妆台的小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打开橡皮瓶盖,屋里就弥散着呛鼻子的气味。小妹妹异常老练地拿棉球蘸着瓶子里的紫色药水,富有经验地涂抹到他那玩艺上,一会儿,就把他那玩艺涂得像个紫茄子,盖上瓶盖后,说过一两天就好了。两天过去了,还不见好,反倒肿胀起来,小便更加不畅,站在茅房,痛得浑身流汗,头抵着茅厕的墙壁,半天才能排出一点儿。甄永信有些害怕,白天叉开两腿,像一个吃得过饱的醉汉,小步在街上转悠,指望能找到一个专治这种病的郎中。

  在菜市场门口,他遇见了一个正在叫卖万能灵药的江湖郎中,此人身穿道袍,尖着嗓子,正在叫卖他用祖传秘方配制的药水。药水盛在一个罈子里,里面浸泡着毒蛇、蛤蜊、吴蚣和海马一类的东西,没等甄永信把病情讲完,卖药的人就拍着胸脯说,“保准管用!”说完就搬起药罈子,给他倒了一小瓶,叮嘱他一天敷两次,早晚各一次。看这郎中的一举一动,甄永信很容易想起当初,自己在熊岳城搞的佛手验药的把戏,可眼下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就交了银子,把一小瓶药水带回来。

  又过了两天,证明这药水没用。看看他都快起不了床了,小妹妹就撺掇他,到洋人办的西医院里试试。小妹妹亲自把他扶上马车,去了领事街外的菲利浦医院。这是一家荷兰人开办的医院。一个大个子的外国大夫,一身孝服打扮,毛绒绒的手,拿着一面小鼓一样的放大镜,在他那地方看了又看,而后就在一个白色挡瓷脸盆里,调兑了小半盆药水,戴上橡皮手套,给他清先了患处,又拿出一个玻璃针管,针管上带着钢针,从一个大瓶子里抽出一些蒸馏水,放到一个装白色粉末的小瓶子里调和,粉末瞬间溶解成透明的无色药水。抽干小瓶子里的药水,针尖向上,排出针管里的空气,又拿酒精棉球,在甄永信半褪了裤子的屁股上擦拭几下,就把钢针扎进屁股,甄永信觉得臀部一阵胀痛。小妹妹觉得好玩,怂恿甄永信掏钱,让她也扎一针。这种要求不好拒绝,甄永信只好再出一百两银子,满足了小妹妹的好奇。奇迹很快就出现了,第二天早晨,患处就消了肿,小便也顺畅起来,三天后,两人又能在床上忙乱了。

第05章(3)

  再过些日子,小妹妹又撺掇甄永信带着她出去散心,每次又是妹妹带路。他们先去了三达商行,妹妹相中了一件貂裘,站在那里挪不动步,哥就出了三百两银子。以后的几天,妹妹又带他去了几家珠宝行,回来的时候,妹妹从头到脚,就都戴满了东西。跟着又说天津卫街上有钱人,身后有跟班的才算阔,甄永信立马就去了码头,在一群围过来揽活儿的脚夫里,挑选了两个看上去叫人放心的年轻脚夫,谈好了价儿,就去给他们置办了一身像样的衣服,领到澡堂子里泡了两个时辰,把冻皲的手脚洗涮干净,换上体面的衣服,充当他的跟班。

  高一点的叫大宝,为人耿直,是一个容易上当受骗的主儿;矮一点的叫顺子,会察言观色,往往甄永信使个眼色,他就能猜出主人叫他干啥。每日里,在主人身后跟着晃,甄永信晚上留在六合春,客栈的房间,就成了他俩的宿舍,吃喝不愁,成天也没个活儿,月底又有一小笔跟当脚夫差不多的薪水,两个人乐得逍遥。

  三月初,妹妹突然提出了个大胆的想法,叫甄永信吃惊不小。“你干脆把我从这里赎出去吧。”妹妹挤了两滴眼泪,“窑子是个填不满的窟窿,咱俩成天恩爱着,可鸨子见天还要从咱俩身上刮去几两银子,要是出去了,这银子就够咱俩一天的过活还有余;再说在这里呆着,一旦老了,就是一条看不了门的狗,那会儿就不知该到哪儿去喝西北风了。趁现在出去,我还能天天侍候你,我也不求明媒正娶的,只求能跟着你是个正经人,见天热汤热水的,好歹也是个家。要是你家大婆不能容我,我就躲得远远的,隔三差五的,你能来看我一眼就行。”说到这里,妹妹的眼泪就流成小河了。甄永信心里开始发酸,觉得现在真的离不开妹妹了。他常常拿妹妹和家乡的玻璃花眼作比,觉着和玻璃花眼比,妹妹简直就是天仙,而妹妹给她的快活,更是在玻璃花眼那里从没体验过的。想想现今有家难回,四海飘零,身边也确实需要个女人,就一狠心,说,“中!你盘算盘算,赎你出去,得多少银子?”妹妹停了流泪,唏嘘了一阵子,依在哥的怀里,扒拉着手指,说,“当初买我时,才花了二十两银子,照我现在的身段长相,在行里比一下,没有两千两银子,鸨子怕是不肯出手。”

  “中,我这就去办。”甄永信回到客栈,取出银票,领着大宝、顺子到了钱庄,才知道,这一个月的花销不少,四千两银子,仅剩下不足二千两,即使给妹妹赎了身,往后的日子呢?繁华地界,像一个吃钱的野兽,哪一天睁开眼,不得花钱?正是在这一会儿,甄永信似乎才理解了,为什么祖上留下的那么大的一份家业,愣是让弱似瘟鸡的父亲给败坏光了。幸亏眼下和妹妹俩,还没沾上父亲的另一个毛病——抽大烟,一旦那样,说不准到了下个月初,就得和妹妹一块去讨饭了。可妹妹肯跟着自己去讨饭吗?妹妹毕竟是个烟花场里的人物。这样一想,心里打了个冷战,揣好银票,打消了赎妹妹的念头,支开了大宝、顺子,转身又回到了六合春。

  只看哥哥一眼,妹妹心里就有了数,脸上倏然生出几缕哀戚,言语也凄婉起来,“哥哥不想,就算了,”停了停,怅叹一声,“咳,就这个命了。”

  “哥想,”甄永信有点发急,“哥要不想,就是王八,只是眼下,哥手头有些紧。”

  妹妹也不搭理,眼角只管流泪,又过了一会儿,才说,“要是用别的方式救你,你肯走吗?”

  妹妹眼睛一亮,问,“嘛法?”

  “跑!离开天津卫。”

  “去哪?”

  “四海为家。”

  “那得离天津远一点,要是给鸨子逮着了,我可就毁了。”

  “放心吧,她逮不着的。”

  小两口又嘀咕了一会儿,吹灯上床。

  第二天一大早,甄永信喊来大宝、顺子,说要去北京跑趟生意,叫他俩到码头上顾条体面一点的船。码头脚夫出身的大宝、顺子,只一会儿工夫,就把事儿办好了。甄永信和船家见了面,谈好价钱,交了订金,选好一个泊位,把船泊好,就领着大宝顺子上了岸,找到一家成衣行,买下两身五品官服,自己先换上一套,另一套包好,让大宝背着。三个人就开始在大街上逛游。

  三人来到城隍庙门口,见一个老乞丐跪在地上,端着一只破碗,哆哆嗦嗦地要向甄永信乞讨。甄永信吃了一惊,停下脚步,片刻,又绕着老乞丐转了一圈,两眼一刻也没离开老乞丐,大宝、顺子看得发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见主人扑通跪到老乞丐面前,伸手夺下老乞丐的破碗,扔到一边儿,两手攥着老乞丐脏兮兮的黑手,一叠声叫着:“义父,你可叫我找得好苦啊!”老乞丐惊惶迷惑地望着眼前叫他义父的人,一时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儿。甄永信根本不给他张嘴的机会,一串诉苦的话,就滔滔不绝地说出,“自从我进京赶考,取了功名,就再也没听到你的音信,三年前,我补了缺儿,赴济南任上,顺路回家接你和小妹随我到任上,谁知家中只有小妹独守空房,小妹说,你是在我离家的那年冬天,为贴补家用,离家乞讨去了,就再也没有回去,我接小妹到任上后,就托人四处打听你的消息,却音信杳无。这些年,我一直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不想今天在这里遇见你,可见咱爷儿们缘份未尽啊。”老乞丐听得两眼发直,心想这人一定是认错人了,再看年轻人一身官服,又带着随从,想必也是富贵之人,跟了这人,日后也不必饥一顿饱一顿的沿街乞讨了。终究是江湖上人,脑子也灵活,就有了将错就错的打算,却又不知如何应付,索性装起傻来,老眼昏花地不说话,只是嘴里含混不清地咕噜着,“唔,唔。”甄永信转身告诉大宝、顺子,“这就是我寻找多年的义父。别看我义父不能说话,却是大善大德之人,对我兄妹,真可谓恩重如山。想当年,我和妹妹幼失怙恃,如果不是义父收养我兄妹二人,本官哪会有今天?”说着,嗓子有些哽咽。听甄永信一个人的诉说,老乞丐大约明白了个中因缘,索性就装起哑巴,傻愣愣地看着紧握他手的义子,一言不发。甄永信顺了顺嗓子,摇晃着老乞丐的手,“义父,咱现在可是今非昔比了,儿现在任济南盐政使,正五品,小妹正待字闺中,我这次到天津,正是给小妹置办嫁妆的。走,跟我到客栈,办完嫁妆,咱们一同回济南。”

  大宝、顺子架着老乞丐,跟在甄永信身后,先到了一家浴池。在那里洗涮了老乞丐乱草一样的脏发,拭掉眼角风干了的眼屎,搓掉浑身的污垢,找修足工给修剪了手脚,扔掉散发恶臭的乞丐衣衫,换上鲜亮的正五品官服,从浴池出来时,俨然一个赋闲的官员。回到客栈,叫了几个菜,老乞丐就肆无忌惮地消受起来,吃得过饱,不得不早早睡下。甄永信叮嘱大宝、顺子二人,好生照看义父,自己就到六合春去了。

第05章(4)

  第二天一早,妹妹偷偷把自己多年积攒的细软掖到怀里,对老鸨说,跟哥哥上街买身衣服,就甜哥蜜姐地匆匆来到码头,躲进事先订好的船舱,留下大宝照应着。甄永信又打发顺子雇来两乘轿子,留下顺子一人,在客栈外照看轿子,自己回到客栈,独自和打扮一新的老乞丐说了几句要紧的话,“义父未涉官场,不知官场险恶,到了官场,第一要紧的,就是管住自己的嘴巴,言多必失,多少达官贵人,就是栽倒在嘴巴上。今日我带你去办一件大事,切忌多说话,要是有人问你什么,你一概只管摇头就行,其余的事儿,由我来应付,义父可记住了吗?”老乞丐一声不吭,傻愣愣地点了点头。一切安排停当,甄永信就喊顺子上来,扶着老乞丐上轿。顺子喊了声起轿,轿夫们就抬着甄永信和义父来到平日里常来兑换银子的票号。兑换了两锭四十两的大锭银子,就往天津卫顶顶有名的德蚨祥绸缎庄去了。一干人先到绸缎庄对过的钱庄。钱庄刚开门,还没有交易,看见甄永信父子带着仆人进来,钱庄的黄掌柜的就紧着上前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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