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世家(87)

  甄永信听那宗和背书一样,把一大套现成的话说了出来,心里暗叹这年轻人嘴巴上的功夫。早就听江湖上人说,京油子,津嘴子,哄死人,不偿命的,甄永信从那宗和嘴上体验到了一些。便应和道,“我正是这个意思,贤侄不可多想,我俩只是想去解解闷儿罢了。”停了一下,顺口问了一句,“刚才听贤侄说,常和京城里大户人家里的一些当差们熟络,往后要是事先得到大户人家主人的行踪,还望告知我们爷儿俩一声,一旦能成局,当和贤侄平分。”

  “看您老,又说见外的话不是了?”那宗和一听便知,甄永信要做什么,心里一阵高兴,嘴上却说,“什么平分不平分的,您老吩咐的,晚辈尽力就是了,您老就等消息好了。”

  三人又闲谈了一会儿,那宗和告辞回家了。

  以后的日子,白天甄永信带着琪友到京城几处热闹的地界设坛坐摊,打卦算命,挣来几个铜子儿,除了房钱饭钱,略有赢余。眼下世仁有了下落,也不需向街上氓流们打听世仁的消息,现在只等世仁给那宗和捎信,告诉行踪,一旦知道他的行踪,二人就立马动身。每日里,二人也不急着挣钱,赚来几个铜子儿,便收起摊来,到热闹地界转转。晚上回到旅店,等那宗和来闲谈,那宗和几乎每天晚上,都来旅店唠一会闲嗑。

  一天夜里,那宗和来时,眼里露出兴奋。刚一见面,就神秘兮兮地告诉甄永信,“好消息,好消息。”

  甄永信听了,兴奋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急着问,“世仁来信了吗?”

  “不是。”那宗和说,“您老不是嘱咐我,给您老打听些大户人家主人的行踪吗?我打听到了。”

  听说和世仁无关,甄永信消停下来,问了句,“是什么人?”

  “原总理府参议盖英杰,明天要携家人到西郊踏青,顺路到报恩寺烧香许愿。”

  “这么说,此公现在也赋闲在家了?”甄永信问。

  “皖直大战,皖系战败,皖系魁首段祺瑞倒台,盖英杰随着去职。今年春天,奉直打了一仗,直系大败,奉系张大帅进京。现在又要启用段祺瑞辅政。羔英杰眼见时机已到,眼下正在运作交通部总长的职位呢。”

  “眼下看,他有多大把握?”甄永信问。

  “你是说交通总长一职吗?”那宗和问“有段琪瑞作后台,加上大把撒银子,哪有不成之理?”

  “你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盖英杰的跟班,是‘大师爸’从前买下的眼线,您老上次嘱咐我的事,我记在心上,求那眼线用心打听着,今天下午,他来找我,说他主人一家,明天要去西郊踏青,顺便到报恩寺上香许愿。”

  “多谢贤侄了,明天我去报恩寺看看。”甄永信心里暗暗赞叹南方人做局的精密。和那宗和又说了会儿客套话,闲聊一会儿,那宗和起身回去了。

 

 

正文 第27章(2)

  早晨起来,甄永信收拾停当,嘱咐琪友一些事项,雇了辆人力车,出西直门,往西郊报恩寺那边去了。报恩寺在西郊的一片空地上,规模不大,只比城里一般人家的四合院大些。和城里有些规模的寺院比,多少显得有点寒伧。多年失修的山门,朱漆已经脱落。进了山门,走上正殿,一个老和尚正拿一把鸡毛掸,在佛面拂尘。见有香客进来,老和尚收起起鸡毛掸,在佛案边坐下,一手执木棰,一手举至额前。甄永信施了礼,从香案上取出一柱香,点燃后,插入香炉,回到香案前,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起身后又往功德箱里投了几枚铜板。老和尚昏昏沉沉地在一旁敲了几下木鱼。叩了头,甄永信站起身来,凑上前去,跟老和尚搭话。

  “宝刹只老师傅一人主持吗?”甄永信问。

  “地僻人稀,香火不旺,贫僧一人足矣。”老和尚说。

  “我从城里来,见城中庙宇,多是修缮一新,老师傅怎么不把宝刹也装潢一下?”

  老和尚闻言,苦笑一下,说,“先前,大清国兴科举,每逢开科年份,来京赶考的举子寄居寒寺,日子还算好过。自打科举废弃,这里再无香客光顾,单靠附近村民施舍,能够贫僧一人粥食,已是烧高香了。”说完,停了下来,又问,“施主从哪里来呀?”

  “从关外来跑生意的,城里口花费太大,想借宝刹一隅,暂作落脚,做些生意,混口饭吃罢了。不知老师傅意下如何?”

  老和尚看他一身装束,和褡裢里露出的八封图,知道甄永信是个算命先生,刚才又见他往功德箱里投了些钱,猜想此人出手大方,留他在寺中,也算多了一路香火,便装着不在意地说道,“施主请便吧,东厢房床铺都有,施主不嫌弃,就住那里吧。”

  “多谢师傅开恩。”甄永信道了谢,转身去了东厢房。房门没上锁,门板已经开始朽烂,推开房门,霉气熏人。屋子里挂满了蛛网。看来要住这里,不费些功夫不行。眼见天已将晌,来不及收拾了,甄永信把门关上,跟老尚应酬了几句,转身独自来到山门外的石阶上,把褡裢放下,摆出八封图和签筒,坐在自带的铺团上,向远处打量。

  仲春时节,风和日丽。远处田野上,岚气升腾,鸟鸣柳林,蝶舞花间,草香阵阵随风扑来。甄永信正待用心品味,只见远处田野上,一辆汽车,拖着烟尘,朝这里驶来。汽车走走停停,不时有人下车,往远处指指点点,拍照留念。过了一会儿,才行至报恩寺前,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五个男女,一望便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男人走在前头,眷属跟在身后,往山门这边来。见山门台阶上坐了一个算命先生,男主人边走边自言自语道,“在这种地上算命,一天能遇上几个人?”

  甄永信听得真切,岂肯错过这种机会,开口应着,“凡人不入卦,只看卦中人。这位先生可有雅兴?”

  那人闻言,停了下来,冷笑一下,冲着甄永信说,“你这算命的,口气倒蛮大的,可有真本事吗?”

  甄永信也不卑不亢,冷笑着回应道,“有无本事,看过才知道。”

  “看得不准,有何说法?”那人较起真儿来。

  “看得准,凭赏;看得不准,分文不取,给你赔罪。”

  “那好,你先给我批一卦。”

  甄永信闻言,端起签筒,闭上眼睛,轻摇几下,口中振振有词儿,睁开眼,让那人抽出一签。开签看时,只见签上有四句谶语:“君本当年万户候,干戈扰攘一时休;轻车熟路花又明,盖世英杰坐上游。”

  那人手持卦签,反复端详一会,未得要领,只得把签递给算命先生,问,“这卦上说的什么呀?”

  甄永信接过卦签,端量一会儿,开始解卦,说,“从卦辞上看,先生曾官居要职,属朝中重臣,后因兵乱之事,赋闲在家。这是卦辞前两句所显,不知在先生身上应验了否?”

  那人听后,一脸骇然,收起盛气,态度谦逊起来,紧着问,“那下面的两句,说什么来着?”

  甄永信低头细看一会儿,说,“这第三句说的是,眼下先生正峰回路转,官星显旺象,恐怕近期要履新职,从卦辞上看,‘轻车熟路’这四字显示,先生所任新职,可能和路政相关。第四句虽是溢美之词,其中却隐藏先生的姓名,不知先生可能找出?”

  “盖英杰!正是在下。”那人兴奋得屁股颤抖,脱口报出姓名,“先生的卦签,前两句已在盖某身上应验。若是后面的也能应验,那先生真是孔明再世,伯温重生,若是第三句应验了,盖某定要奉千金为先生祝寿!”

  “先生切勿信口许愿,”甄永信一脸郑重说道,“许愿还愿,心知神知,许而不还,忤神损德,可是于先生不利呀。”

  那人听后,也沉下脸来,说道,“盖某何曾信口开河过?只怕你这卦辞不灵。”说完,命跟班摸出十块大洋,递到甄永信手里,进了山门。

  盖英杰到正殿焚香拜佛,在寺院里转了一遭,带着一家人乘车离去。看看天色尚早,甄永信觉着这寺院的东厢房实在难以留宿,便借口城中还有一些事情要办,改日再搬到寺中。说罢,和方丈告辞,回城去了。

  回到旅店,当晚那宗和来时,甄永信把白天做的事说了一遍,叮嘱那宗和,这些天盯紧盖英杰,一有动静,立马告诉他。

  一连过了十多天,不见一点动静。琪友说事情怕是没戏了。甄永信也松懈下来,白天又和琪友一块上街坐摊。半个月后,突然有了消息。那宗和来说,盖英杰今天履新了,升任交通总长。甄永信听了,来了精神,对那宗和说,“从明天起,我晚上不回来了,三天之后,我还没回来,你就去找盖英杰的跟班,让他找个机会,提醒盖英杰还愿的事。”

  那宗和答应了一声,起身回去了。

 

 

正文 第27章(3)

  第二天一早,甄永信雇了辆车,回到报恩寺,给了方丈几枚铜板,就说这回要在寺中住下。方丈见他每次来,都不空手,也乐得留他住下。甄永信花了一个上午功夫,才把东厢房打扫利整,勉强能住人了。吃过晌饭,就到山门外石阶上坐摊,两眼不时向远处眺望,巴望一辆汽车会拖着尘土从远处驶来。

  一连等了四天,不见人影转来,甄永信焦躁起来,打算回城探听一下,以便合计下一步的动作。

  正当甄永信要起身离去时,汽车出现了。从远处麦田间的土路上,烟尘滚滚,一路驶来。甄永信乐得心跳加速,恨不得跑下台阶,迎上前去。汽车开到寺门前,车门打开,却不见盖英杰下来。下车的是几天前来过这里的跟班。甄永信知道,这人该是那宗和说的眼线。看见那跟班手里捧着一个漆皮盒子,甄永信故作沉稳,坐在摊上,望着那人上来。

  那人捧着盒子过来,站到甄永信摊前,冷冰冰地说,“我们总长公务繁忙,不能亲自给先生来还愿了,一千块大洋在此,请先生查收。”

  甄永信刚要说些客套话,见那人向他使了个眼色,便收了口,只把盒子打开,看了一眼,重新合上。那人转身上车去了。

  甄永信见车走远,收了卦摊儿,从盒中取出十块大洋,把剩余的,连同盒子装进褡裢,回到正殿,和方丈辞行,说刚才城里有人找他回城,不能在寺中再住了。说着,把取出十块大洋,交给方丈,匆匆回城了。

  晚上那宗和来看望甄永信,问事情怎么样了,说昨天他已去催线人了。甄永信知道,那宗和是来抽彩头的,不待他张嘴,就把四封四百块大洋递了过去。那宗和见了,脸上显出些惊讶,直推辞说,“您老这是做什么?这是您老一个人的局儿,凭什么分给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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