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世家(31)

  甄永信笑了笑,“权当做好事了。看在哥的薄面上。要不,哥替他把房钱还上?“

  “看看,哥生气了,小弟只是说说而已,哥的大恩,小弟这一辈子还不一定能报完呢。”停了停,又问,“照哥的意思,他那个表弟,该怎么处置才好?”

  “打发走算了,他穷得叮当,能把他怎么着?”

  徐二得命回家,看看醉汉已醒,见他从外面进来,惊恐不安地问,“我表哥呢?”

  “一夜都没回来,我这一大早出去找了一圈儿,也没见个人影,还欠着我几年的房费呢。”

  倏忽间,年轻人脸色变得蜡黄,额角开始冒汗,借口去找表哥,匆匆出了门,再也没有回来。

  看来上当是确定无疑的。阎家的聘金已被算命先生洗劫而去,只怪昨儿个多贪了几杯,没盯紧貌似恭顺温良、热心肠的算命先生。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把阎家才娶过门的新娘救出。他来到阎家大门口,说是明天就要回老家了,临走前,想见上妹妹一面。看门老头告诉他,新婚妇夫昨天晚上已乘火车,连夜去了黑龙江。他问具体的地址,看门老头就说出了几个似是而非的地名,一会是肇远,一会儿是三江口,一会儿是齐齐哈尔。年轻人就断定,新娘此时就在大院里。只是无论怎么商量,看门老头就是不让进,也不向里面通报。因为昨天夜里,掌灯时,管家忽然想起,伙计白天曾交给他一个红信封,说是媒人临上车时给他的,嘱咐他在掌灯时拆开看。信封拆开时,里面有张纸条,上面写了四句话:

  “兄妹未必真,

  夫妻难生根;

  若要留此妇,

  休教出大门。”

  管家读罢,倒吸了一口冷气,赶紧安排人加强了警戒,嘱咐看门人,年轻人来时,只与周旋,决不放进。

  年轻人情知被骗,却无可奈何,既没表现出应有的愤怒,也不向当局报案。大约过了十天,一天夜里,年轻人翻墙跳进阎家大院,被护院的伙计就地摁住,送进衙门。一顿拷打,说出实情,原来是吉林四平的一对小夫妻,常年以骗婚为业。警察本来要连同新妇,一道捉拿归案,阎家使了银子,就放过了新妇,只把年轻人判了刑,投进旅顺大牢。

  第二年秋天,新妇竟然给阎家生了个儿子。

 

 

正文 第11章(1)

  转过年,开了春,甄永信接到一封来信,信是从山东青州寄来的,猜想是贾南镇寄的。

  信中言辞真挚而朴实,回忆了和甄永信共处的那些愉快的时光,叙述了对哥哥的思念之情。信中说他已成了家,妻子是地方上一户望族家的姑娘。家里的房子已盖好,是五间瓦房的四围大院,剩下的钱,置办了一百亩地。现在家里雇了三个伙计,整天领着伙计下田摆弄土坷垃。言语里透露出对眼下日子的不满和无奈。信的结尾,顺便邀请哥哥得空来玩些日子。

  甄永信闲来无事,在家里憋闷得难受,正缺少一个出门的托辞。怕妻子阻拦,接到贾南镇的来信,就相信这封信的衷旨,全在最后一句话上,所以当妻子问他信里都说些什么事时,他就把信在妻子眼前晃了晃,“他叫我去一趟。”

  “什么事儿呀,大老远的,还得漂洋过海的。”

  “说不准,”甄永信面色深沉,“信中没提。”

  “那得多长时间?”

  “说不准,”甄永信放下信,开始收拾行装。

  第二天早晨,世义世德要上学时,甄永信洗完脸,把两个儿子喊过来,说,“你俩都大了,爹不在家时,要给***省心,”大儿子世义点点头,老二因为昨天晚上央求爹带他一块去,遭到拒绝,现在正奴着嘴,不吭气儿。甄永信摸了摸老二的头,“你们还小,将来有的是出门的机会。家里有什么事,你哥俩儿要撑起来,别老让***往外跑。”说着,又指了指世义,“我在你这么大时,就没了爹,开始当家了。行了,上学去吧。”边说,边和孩子们一块出了门,雇了辆马车,往大连码头去了。

  船在龙口靠了岸,上岸后租了辆马车,就往青州去了。两天后到了青州地界,傍晚到了贾家庄。贾南镇对好友的突然造访,有些惊异,兴奋而慌乱,接进家门,一一介绍给自己的父母和妻子。甄永信看到好友时,心里也觉得惊异,才分手几天,小兄弟已显得苍老了许多,往日白净书生似的面皮,在田野里雨打风吹,已变得黝黑粗糙了,握手时,贾南镇掌心粗硬的老茧,硌得他手指生疼,而那年轻的妻子,也不像信中说的大家闺秀,粗手粗脚的,正系着围裙,在灶上做饭,凸起的腹部,表明她已身怀六甲。

  “不是说了吗?大喜的时候,别忘了告诉哥一声。”甄永信客气地抱怨好友。

  “咳,大老远的,哪好意思惊动哥哥。”

  “尽说见外的话,”甄永信显得挺生气,“哥在家闲着无事,出来走走也当散心了。你瞧,这不就来了吗?”

  说话间,炕上桌子已经摆满了酒菜,多是自家地里出的,虽不讲究,也颇有农家风味。当着一家人的面,不便随便说话,无外乎相互劝酒吃菜一类的客套。吃到深夜,才散席就寝。

  乡下人一日生活,随着太阳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第二天早晨,吃了早饭,贾南镇过来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领着伙计们下田去了。白天里家中就只剩下婆婆带着媳妇忙家务。甄永信搭不上话儿,闲着无事就在村里走走。庄户人家,到处都是牛吼羊鸣,狗蹿鸡跳的,住了几天,不免心生厌烦,动了离去的念头。

  “这是为何?”当甄永信把心里的打算说出来时,好朋友大为不解,“哥哥才来几天?就这么走了,让小弟心里作何感想啊?”

  “你也不必多想。”甄永信安慰他,“哥这次来,一来是思念兄弟,想来看看,这不就来了吗;二来是想到山东各地走走,开开眼界,散散心。老在家呆着,憋闷。”

  “哥说的正是,小弟何曾不也这样想?”贾南镇抱怨,“小弟也是闯荡惯了,冷丁拴在家里,也烦得不行,几次动了再出去闯荡的念头,无奈爹娘吓得要命,这不,你也看见了,生生硬是托人给小弟说了这门亲。一听说小弟要外出,就鼻涕眼泪地劝阻,小弟实在看不过眼,才天天领着伙计们下田。”

  甄永信苦笑一下,“兄弟还是比哥幸运,还有爹娘牵挂,哥可是早就没有了这份福分了。”

  “哥现在要走,是想去哪儿?”

  “先到济南府去转转,而后再说。”

  “这倒不错,干脆,我也随哥去转转,散散心,再呆在家里,都快憋死了。”

  “好倒是好,只是令尊令堂那边儿怎么说?”

  “好说。我就说配哥哥出去走走,也算尽地主之谊,他们总不该阻拦吧。”

  “要能这样,最好,省得我一个人孤单。”

  碍于客人的面儿,这回父母没哭劝。只是嘱咐一句,“早去早回。”便沉着脸,不再说话。

  问题出在妻子那里。当丈夫央求带点盘缠时,妻子只给了十个铜板,再一个子儿都不肯多给。隔着门帘,甄永信听到贾南镇低声恳求,猜测出原委,便打开皮箱,从中取出两锭四十两的银子,放到老人的炕上,故意提高了声音,以便让隔壁的小两口听得清晰,“兄弟大婚,也不告诉我一声,没赶上热闹,今儿个就把这银子留下,权作我当哥哥的随礼了。”

  “这可不中!”炕上两个老人几乎同时跳了起来,一人捧着一锭银子,要往甄永信的皮箱里塞,“过时巴节的,还随什么礼呀?这么大的礼,岂不是折俺的寿吗?”

  听到外屋人的争吵,小两口暂时放下了争执,蹿过来帮着挣扯。看看老人坚持推辞,甄永信就把两锭银子往新娘怀里塞。说是给弟妹置办点首饰,也是当哥哥的一点心意。新妇羞怯地捧过银子,嘴里连说,“不要、不要。”最后坚持不过,才勉强收下,并拿出一锭递给丈夫,说,“这一锭你拿去,权当和哥一路上的盘缠。”另一锭则紧紧地搂在怀里。贾南镇还要推辞,甄永信说,“兄弟再挣扯,哥就一个人走了。”这才把事儿平了下来。

 

 

正文 第11章(2)

  二人租了辆马车,往济南方向去了。一路上昼行夜住,没过几日,到了济南。找了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开始上街消遣起来。

  济南是个大都市,可玩耍的去处太多。茶楼酒肆,林此栉比;花街柳巷,处处莺歌。游了趵突泉、玉泉山,品了鲁菜风味,逛了几家窑子,甄永信箱子里的盘缠已经不多了。

  情况出现了变化,在家时只按他一个人出游济南、泰山和曲府准备的银两,不料半路上添加了贾南镇,又没带盘缠,路上又有些预算外的开销,打乱了他原定的行程。估计剩下的银子,不足以应付游泰山、曲府的开销,甄永信只好修改了旅行日程,把泰山、曲府,从线路图上划掉,打算在济南再玩两天,就取道蓬莱回家。

  就在动身前的第二天下午,二人打算再去劳燕春吃顿花酒,和那里的两个尤物作个别。走到劳燕春的楼下,街上行人,忽然被一行公人呵斥着闪到街边儿,而后就看见一队公差,举着仪仗,鸣锣开道。一队轿马,浩浩荡荡从街面行过。威风凛凛,气势逼人。一街人屏气凝神,观看车马从自己身前经过。直等仪仗队过去,才听街上行人议论,说这是钦差御使王大人莅临巡视。

  “唉,大清国就剩下这么一个清官了。”

  听身后有人这样感叹,甄永读信转头看时,是一个中年人,高挑身材,相貌清瘦,目光悒郁而深邃,一身书生打扮。这话听来颇耐寻味,勾起甄永信心里的好奇,便接话打趣说,“莫非老兄和钦差大人相熟?不然怎么把说得这样肯定?”

  书生冷眼瞥了甄永信一眼,不屑地说,“六年前,在下进京会试,借住在慕王府后边的紫光寺,和王大人的官邸只一墙之隔,正好那年的学政便是王大人,因此对大人的身世略知一二。这王大人也是科举入仕的,出身寒门,一向治家极严,早年在翰林院,俸禄不能自给,夫人日常不得不替人缝衣,贴补家用。大人共有五子三女,教子甚严。前四个儿子,都学有所成,取了功名,小儿子却是无赖,不肯用功,一怒之下,便被大人赶出家门,断绝父子关系,至今不许回家……”

  甄永信心里一振,有所感悟,看那书生谈锋正劲,便一问一答,把钦差御使的家事,摸了个差不离儿。晚上回到客栈,二人躺在床上,甄永信问,“兄弟,你怕坐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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