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世家(62)

  “咳,都交给那婊子保存了,全被他卷走了。我和俺爹没脸回家,就想到了哥哥,直截扑哥哥来了。”

  甄永信惊恨交加,气得说不出话,半天,才自言自语道,“也好,倒也干净,免得再老惦着春江月了。”沉吟了一会儿,问,“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贾南镇抹了把眼泪,唏嘘着说,“有老爷子在,不敢自决,小弟眼下实在一筹莫展,才投奔哥哥来的。”

  “金宁府不能久呆,早先做了阎家娶亲的那局,那放白鸽的男子,刑期将满,他不会善罢甘休,撞到他手上,脱不了干系。”

  “那也得哥哥给指条生路呀。”贾南镇说。

  想了一会儿,甄永信说,“咱们一块儿走吧。”

  “哥也走?”贾南镇问。甄永信点点头。

  “这是为何?”贾南镇问,“该不是受小弟的拖累吧?要是这样,小弟明天就领老爷子走,免得连累哥哥。”甄永信赶紧摇头。贾南镇越发糊涂起来,紧着问,“那就怪了,哥如今是家道殷实,功成名立,事事遂意,举家和睦,干嘛不在家里享清福,却甘愿陪小弟颠沛流离?”

  贾南镇的话,触痛了甄永信的伤处,听过之后,眼圈就红了,沉吟了一会儿,稳了稳心绪,才长吁了一声,感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从外观上看,兄弟刚才的话不假,可只有哥哥自个儿知道,心里的黄连水有多苦。”话一出口,眼泪到底抑制不住,流了出来。

  贾南镇见状,吃了一惊,“莫非哥还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

  “不顺心?”甄永信反问道,“哪里是不顺心,简直是碎心!”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哥这般心烦?”

  “什么事?天底下还会有什么事,能比父子离散,生死难料,更叫人糟心。”

  “哥这话又叫小弟糊涂了,傍晚在家里,我看见世义、世德都围在跟前,一个不少,哥怎么倒说起父子离散的话呢?”

  甄永信知道贾南镇不明就里,事情却又难以启齿,便闷不作声,坐在那里抹眼泪。

  “莫非哥哥还另有儿子?”贾南镇试探着问。

  看来事情无法再瞒下去,甄永信索性把早年宁氏走后,以及世仁来家里后的一些事儿,告诉了贾南镇。

  “这么说,世仁现在沦落江湖了?”

  甄永信点了点头。

  “哥咋不把他找回来?”

  “江湖之大,哪里去找他?”

  “孩子的舅舅,不是在哈尔滨吗?”

  “凭世仁的性格,是绝不会找他舅的,这孩子机灵、任性,胆大侠义,比世义世德强出许多。现在无依不靠,一个人独走江湖,维持生计,倒也不难,叫我放心不下的是,他年幼浮躁,一旦虑事不周,惹上大事,怕有不测呀。”

  “那哥哥也得想想办法呀,老这么闷在家里,整日担惊上火的,何时节是个尽头?”

  “谁说不是,”甄永信叹息道,“从世仁走后,我几次动了出去寻找的心思,只是临走时,他没留下一丝落脚地界的言语,真是叫人懊恼。”

  “哥哥一提,我到想起来了,”贾南镇灵机一动,眼里泛出光来,“哥哥还记得,在苏州时结识的小桃园三兄弟吗?”

  “当然记得,兄弟怎么一时想起他们来了?”

  “你想啊,那小桃园兄弟三人,原是无依无靠的孤儿,沧落江湖,才结义成兄弟,同闯江湖。如今世仁也无依无靠地游走江湖,会不会也和小桃园他们一样,和城里的一些流浪孩子们结义成兄弟呢?如果哥哥能到各城市去走走,找一些像小桃园一样的孩子打听打听,说不准就能打探出世仁的消息呢。”

  听贾南镇这样说,甄永信心里透了亮,“兄弟说得有道理,我看这办法行。”想了想,又说,“你爷儿俩这阵子奔波,也累了,先在我这儿歇息几日,待休息得差不多了,咱们一块儿上路,一边寻机赚点钱,一边打听世仁的消息,保不准,就能找到。”

  贾南镇听过,心里也轻松下来,不再为难,“你瞧,我说么,有难处找哥哥,天塌下来都不怕。跟哥哥在一块儿,心里就是踏实。”

  “只要你别再惦记着春江月就行了。”甄永信趁机敲打他。

  “那婊子,再撞到我手里,撕了她都不解恨。”

  “怎么,你也说她‘婊子’啦?想当初在杭州,你被她家鸨子赶出堂子,我说她一句‘婊子’,你还跟我急眼呢,愣说她是好姑娘。”

  贾南镇红了脸,“哥小声点,净揭小弟的疮疤,让俺家老爷子听见,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兄弟二人又唠了些分手后的奇事,各自回屋睡下。

  过了几天,玻璃花儿眼的忍耐到了极限,做饭时,锅碗瓢盆的声响,比素常就大了起来。担心再待下去,会闹出不快,甄永信觉着动身的时候到了。

  一天早上,吃过早饭,甄永信喊过世义世德,嘱咐儿子们,他不在家时,两人要顶起门户之类的话。话没说完,玻璃花儿眼蹿了过来,“你又要走?”

  丈夫冷眼盯了她一会儿,未置可否,只是轻声说了句,“拿一百块大洋给我。”

  “舒坦的太平日子不过,你又要出去插狗牙,跟了你这辈子,老娘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成天过着守活寡的日子,几天不往外跑,你心里就不熨帖,一个大老爷们儿,都快成了跑倌儿。有本事空口白牙地跑去,还往我要什么钱,我也不会生钱,没有!”说完,摔门而去。

  世德不会看火候,一听父亲又要外出,就动了心,嚷着要跟着去。被父亲一口回绝了。“你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好歹找个安稳的工作,年轻轻的不务正业,这一辈子如何能安家立业。看你哥现在的职业多好?……”

  话刚说了一半,玻璃花儿眼又旋回身来,瞪眼巴皮地冲着丈夫吼道,“有其父,必有其子,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儿会打洞。当爹的都这个德性,儿子能好到哪去?老甄家人祖辈就有这个根儿,天生败家的货。”

  担心玻璃花儿眼骂出更难听的,让外人见笑,甄永信给世义使了个眼色,爷俩儿就出了屋子,往外走,到了大门口,甄永信低声对世义话,“你到盛世飞家去一趟,给爹借一百块大洋,就说我急等着用,家里一时钱不凑手,我走后,你的律师事务所里赚了钱,再还给他。”

  世义也不愿爹外出,知道这会儿,爹心情不爽,不便拧着爹的性子,只是问道,“爹非走不可吗?”

  甄永信见大儿子问,肯定地点点头,说,“你小弟世仁生死不明,我在家里如何呆得住?***那张破嘴,见天搞得我心情不好,呆在家里有什么意思?你贾叔和我半辈子交情,如今他落了难,投奔我来,***又容不下他们,就这么打发他父子离开,岂不让江湖上人笑话。好歹我送他们一程,也不枉兄弟一场。”

  “爹要是执意要走,也要早去早回,省得我们在家挂念。正好昨天事务所里有一笔进项,我还没来得及入帐呢,爹拿去用就是了,好歹咱也是大户人家,为了一百块大洋,去向人家借钱,平白叫人笑话。”

  甄永信心里一动,看了世义一眼,倏地感到,眼前的长子,真的长大了,翅膀硬了,处事说话,也周到成熟起来,明明自己从帐上私留了私房钱,却能神色淡定地编排得这般圆滑。当爹的这会儿,心里不但不生气,反到觉着得意,舒了口气,嘱咐道,“这样也好。你已成家立业了,我不在家,家中事你要顶起来。世德眼瞅就要毕业了,至今还不定性,行事毛草,平时你要多督管着,等他毕了业,你看要是方便,就帮他谋个事做,好歹你们兄弟二人在家,我也放心了。”说完,让世义回屋取来大洋,又到贾氏父子屋里去了。

  看看一切收拾停当,三人带上行李,出了门,租了辆马车,往火车站去了。

 

 

正文 第21章(1)

  火车行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到了奉天。三人下车,在火车站前南二马路,找了间客栈住下。

  这南二马路,早先是一片空地。火车站建成后,这里才兴建起楼房,成了奉天城一大繁华地段。奉天站是东北最大的铁路枢纽站,四方客商交汇于此,是关外商品集散地。各色人物流动,鱼目混珠难辨。

  三人安顿好行装,留下贾南镇父亲看守,嘱咐些切勿和陌生人搭腔之类的话,甄永信带上贾镇到了街上。在街上遇到几伙氓流,甄永信上前打听,问他们认不认得一个叫甄世仁的男孩儿。听了甄永信述说,几伙氓流们都摇头。

  一连数天,甄永信二人把相同的话,向不同的氓流们述说过无数遍,在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后,甄永信就失望起来,心里加重了对世仁的担忧。

  光阴飞度,转眼半个月过去,三个人吃喝住行,都在甄永信身上,眼看包里的大洋一天少似一天,却没做成一桩像样的生意,甄永信心里开始焦虑起来。

  一天吃过晚饭,贾南镇又像村往常一样,到甄永信屋里闲聊,甄永信见机,把自己的打算讲了出来,“从明儿个起,咱俩一人置办一身道袍,再扯两块青布,画上八封图,到街上支摊儿,一来能混几个口食钱儿,二来兴许能见到世仁。”

  “哥怎么想去坐街了?”贾南镇疑惑不解地说,“凭哥的本事,什么大买卖做不成,却要去搬弄口舌,挣那下三烂的小钱儿?”

  “世仁生死未明,哥哪有心思去设局?”甄永信叹息道,“一旦做局,必得全身心投入,做成之后,又要匆匆撤离,不敢在街面招摇,哪里还有空闲去找世仁?我寻思了,倒不如坐街看相算命,寻些热闹地界,杂人出没流动,既可赚些零钱贴补开销,兴许又能寻到世仁的踪迹,也未可知。”

  贾南镇听罢,觉得有理,不再多嘴,只是问道,“照哥哥看来,咱俩到哪儿坐街好些?”

  “这阵子我观察看,奉天城有两大乱人出没的地界,一是火车站,一是北市场。火车站广场边儿上,卦摊儿太多,生意不好做,我去;北市场那边人多,同行也少,你去那里,做起来方便。”

  “那听哥的就是了,我明天就去。”

  甄永信一大早来到火车站广场东边的空地上,选了块空地,支起马扎儿,铺下新做好的八卦图,坐在那里等着上客。广场上行人匆匆,到卦摊上逗留的人却不多。直到日上三竿,还没接着一个生意,心里不免开始失落,合计着平日那些眼瞎眼明的江湖客,坐在这里,批八字儿算命,要想糊口,也非易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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