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世家(30)

  管家听后,翻了下眼睛,问,“人怎么样?”

  “人怎么样,还要你老自己去看,嘴上的事不托底。”

  管家说了句,“也好。”就跟贾南镇进了城。在徐二家里,见到了兄妹二人。看那女人,低眉顺眼的,面色白净,眉目清秀,偶尔抬眼,神色里略显戚楚,却不乏风韵,身段匀称,约摸二十刚出头儿,管家看了个满眼,心神也随着动荡起来,跟着贾南镇到了街上,说回家跟东家商量商量。下午就又返回城里,让贾南镇帮着撮合。

  “表妹家遭不测,投我而来,要我保媒,也该让我见上你家少爷一眼才好。”

  管家略显为难,顿了一会儿,答应说,“也好。”就带贾南镇出了城,往阎家庄院去。进了阎家庄院,贾南镇才发现,这庄院从外观看,虽壮观,却朴实,进到院内,则别有洞天,房屋的正面墙的石块上,都有各种鸟兽的浮雕。室内则装潢华丽,雕梁画栋,藻井斑斓,地面铺设红色理石,堂屋墙壁镶有瓷砖壁画,光彩流溢。顺着地砖甬道,转过三进后,到了一排正房靠东边的一间屋子。管家小声吩咐贾南镇一句,“别说话。”就推门进了屋。在里间炕上,一个瘦削的男人坐在炕当间儿,贾南镇压估摸,这该是阎家的大少爷了。听有动静,那人忽然像遇到什么危险,挺真了身子,不住地转动着脑袋,仿佛他身边站满了人,他要逐个向人打招呼,而在此之前,他一直是盘坐在炕中间,幅度均匀地钟摆一样,一刻不停地前后摆动着身子。贾南镇仔细看时,发现这男人皮肤灰黄,知道他常年缺少户外活动,枯瘦的脸上,坑坑洼洼,下颏向前伸出,眨巴的眼皮下,像干瘪的种子,枯秕无物,看过后,浑身发瘮,只待了一会儿,贾南镇就退了出来,管家刚要开口说话,贾南镇抢着说,“屋里太暗,我眼神儿不好,能不能叫他出来一下,我再仔细看看。”

  管家面带难色,停了一会,在瞎子的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瞎子就起身下炕,走出门外,上身前倾,胸向下腆着,撅着屁股,两腿不能打弯,脚擦着地,向前挪步。没走上十步,贾南镇就转身走了。管家忙把少东家侍候进屋,追赶过来,在大门口追上贾南镇。

  “老弟看,还中不?”

  贾南镇看了看管家,未置可否,只说了一句,“等回去和我表弟商量商量再说。”

  一连两天没消息,管家就找到城里来,见到贾南镇就问,“老弟,这事商量得咋样了?”

  贾南镇坐在椅子上,两手叉起,搁在桌子上,干笑了一声,说,“还没商量呢。”

  “怎么,”管家迷惑起来,“莫非老弟不愿帮忙?”

  “不是不愿帮忙,”贾南镇抽开手,身子又向后倚去,“关键是你家少爷,不光像你说的又瞎又麻,还半身不遂呢。你看,不消说是给我表妹保媒,就是给一般人家保媒,我手托两家,总不至于把人家孩子往火坑里推吧?”

  “咳,老弟言重了,”管家解释,“我家少东家哪里是半身不遂,那天只是坐的时间长了,就把腿坐麻了,平时不是这样。老弟放心,绝对不是半身不遂。”

  “就算不是半身不遂,这年轻人成亲,虽不说非得郎才女貌,起码也得看上去差不离儿。我表妹你也看见了,和你家少爷相比,你看般配吗?”

  “是差了点儿,可我们东家能保证她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呀,别人家成吗?”

  “咳,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你说人都有个老的时候,一旦老去,哪还看出什么俊不俊的。可年轻人偏要讲个死理儿,去追求那靠不住的相貌,宁肯吃苦受穷,也甘心情愿。可那荣华富贵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不,在老家时,爹妈宠着,就挑三拣四的,哭着闹着,辞了多少好人家,结果怎么样,也给自己挑老了,一场大水,又把家给毁了,投奔我这儿。我是什么人物?一天下来,赚几个子儿,将够自己吃饭。他兄妹一来,倒把我给缠上了。”

  “那就麻烦老弟去好好劝劝。”

  “好好劝劝?”贾南镇显得有点生气,“要是我自己的妹妹,早就替她做了主。这样的亲事,上哪儿去找?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可她不是我亲妹妹呀,还有表弟跟着,也宠着自己的妹妹。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挑挑拣拣,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既要好人家,又要好女婿,又要一笔聘金,好回家重修家园。好事都叫他想到了。”

  “他要多少聘金?”管家问。

  “多少?还真的不少,狮子大开口,一千两现银。一般人家,上哪去弄?”

  管家听了,舒心地笑了笑,“我还以为多少呢,才一千两,好办。老弟,这事你尽管放心办,办成了,上次答应给甄先生的一千两银子,全数归你!”

  贾南镇听罢,两眼倏然放光,片刻之后,才慢慢恢复了平静。管家一点也没忽视贾南镇的表情,停了一会儿,贾南镇才清了清嗓子,说,“其实呢,这事儿说起来也不难办,只差在我表弟这一块儿。他指定是要和你家少爷见上一面的,不见上一面,指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一旦要是真的见了你家少爷,这事就一点指望都没有了。”

  “你看这样成不成?”管家思忖了一会儿,说,“到时候,我找一个伙计顶替一下成不?”

  贾南镇沉吟了片刻,说,“不中,你想想,你家的伙计,个个膀大腰圆的,要是让他看见,准会起疑心的。”

  “怎么会起疑心呢?”管家不明就里。

  “你想想,你们这样的人家,身体这么健康的小伙子,什么样的好人家的姑娘娶不来?怎么会讨一个落难的女人当媳妇呢?”

  管家立时缓过神儿来,却又一筹莫展。

  “我看这样,倒有点们儿。”住了一会儿,贾南镇有了主意,低声对管家说,“你家不是有不少把头,在边外给东家管荒吗?要是说给你家的一个把头娶亲,娶完亲就要带上家眷到边外管荒去,这样,找一个伙计冒顶一下,把我表弟应付过去。等把人娶了过去,我表弟带上聘金走人,到那时,生米做成熟饭,就由不得她了。”

  管家听后,拍了下大腿,茅塞顿开,直说自己真笨,没想到这一步棋。随后两人就定下,明天贾南镇就领着表弟到阎家相亲。

  相亲的事儿,挺顺利。阎家管家找了个皮肉细嫩的伙计,冒充管荒的把头,坐在更夫的门房里,贾南镇领着表弟来时,管家相互介绍了几句,寒暄了一会儿,就各自散去。双方都挺中意。接下来开始谈婚论嫁了。在定下新娘进门时,阎家付清媒人酬金和新娘聘金各一千两银子这一款后,两家人就各自开始操办婚事了。

 

 

正文 第10章(4)

  婚礼在阎家大院里举办。随礼的都是这一带的头面人物。酒席也丰盛,新郎的哥哥夹坐以一群体面人中间,好酒好菜,叫他有些难以招架,不免就多喝了几杯。一当婚礼的仪式完毕,新娘入了洞房,贾南镇就推说有事,离了酒席,找到管家。管家这会儿都快忙晕了,见到贾南镇,立时清醒过来,吩咐伙计把事先准备好的箱子抬出来,帮着他把箱子搬到大门外,装上一辆事先等在那里的马车。贾南镇从怀里掏出一个红纸折叠的信封,信封是用浆糊密封的,交给送他出来的伙计,嘱咐说,“这是我给新人的祈福祷辞,交给你们管家,让他掌灯时再打开,打开早了,就不灵了。说罢,跳上马车,催促车夫往西南方的官道那边驶去。

  在上官道的岔道口,甄永信坐在另一辆马车里等着他。贾南镇跳下车,把一个箱子搬到甄永信的车上,朝箱子奴了下嘴,“都在里面。”说罢,望着甄永信,眼里满含留恋,“哥,小弟真不愿离开,老觉着还有太多的东西没学来。”

  “艺无止境,自己慢慢摸索吧,”甄永信也有些伤感,停了停,问,“你爹妈还在贾家庄吗?”

  “在,”贾南镇压说,“上次来信说,还在庙东三间草房里。”

  “回去把房子修缮一下吧,最好能搬倒复起,再置些田产,也好给老人防老。”

  “行,等我把房子弄好了,数哥一定要过去看看。”

  “不,我要在你成亲的时候去。”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哥保重,我上路了。”

  “去吧,”甄永信微闭上眼睛,“在码头等船时,当心自己的箱子。”

  “知道,哥请回吧。”贾南镇重新上车,往大连方向去了。

  下半晌,有些过量的新娘哥哥,是被亲家的马车送回城里的,在夫子庙前下车时,没发现贾南镇的卦摊,就相信表哥还在阎家的酒席上,便一摇三晃地往徐二的房子那边走。徐二还没卸车,街门锁着,新娘哥哥觉得两腿有些发软,依着街门,就势坐下。坐下后,觉得坐着不舒服,就在大门外躺下,肚子里像有一块烧红的炭火,烤灼着浑身冒汗。傍晚徐二卸了车回家,没见着贾南镇,却看见一条醉汉横躺在门前,上前仔细瞅瞅,是贾南镇的表弟,猜他是婚礼上喝多了,问他几句,哼哼叽叽的也说不出人话,便扶回家去,放到炕头。天黑后,还不见贾南镇回来,就猜想是到甄永信家去了。贾南镇在城里没有亲戚,通常只到甄家去。徐二也没理会,独自睡下。

  第二天一早,还没见贾南镇回来,而里屋炕上的醉汉,却发出闷雷似的鼾声,徐二预感出了事。匆匆到了城北的甄家,看见玻璃花儿眼开门,就问,“贾南镇夜里在你家过夜吗?”

  “没有啊。”

  徐二愣乎乎地闯进大门,到了堂屋,甄永信正在穿衣服,没来得及打招呼,徐二就惊觑觑地说,“哥,你那朋友不见了。”

  “噢?”甄永信脸色一惊,“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徐二说得相当肯定,“一夜没回来。”

  “他表弟呢?”

  “喝得烂醉,正在炕上睡呢。”

  甄永信背依着山墙,坐在炕头上,沉思一会儿,说,“大概走了吧。”

  “走了?”徐二惊问,“去哪儿?”

  “江湖中人,谁能说得清?”

  “他不是哥的朋友吗?”

  “咳,什么朋友,在卦摊上认识的,萍水相逢,说得投缘而已。”

  “是这么会事,”徐二叹了口气,“早知这样,我该收他的房租。白白让他住了这些年,只是看在哥的情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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