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世家(76)

  “找个人,有什么好骗的?”琪友不以为然地插嘴道。

  “这位小兄弟就不懂了,以往出过这种事。当事人在寻人启事中,把寻找对象写得过细,骗匪见了,就捏造实事,说人在他们手上,骗取当事人的财物。一般的寻人启事,都是寻找无意走失的人,还管用,你们要找的人,是故意离家出走的,用这种寻人启事,恐怕就不大管用了。”

  “照先生的意思,那该用什么方法?”甄永信问。

  “最好用亲情感召法。”

  “这种方法,怎么使用?”甄永信问。

  “比方说,台头不用‘寻人启事’几个字,只是一句广告词:‘世仁,爹在找你!’这样,既节省了费用,又充满了感召力。”编辑说。

  “那好,就按先生说的去做。”

  “行,我给你开张发票,你去财务那里把款付了。报社规矩,作广告,一个字一个铜子儿,一块大洋起价。你这个启事,得收一块大洋,交了钱,就给你制版,明天就可见报。”

  把一应的手续办好,二人离了报社,回家等消息。

  第二天一早,琪友上街买了份早报,翻看了一遍,没看见昨天编辑说的广告词,仔细找了一遍,才在夹缝里找到了那句话,拿回家里给甄永信看。甄永信看过,淡笑一下,心想,这得多仔细的人,而且必须天天仔细地看报,才能在夹缝里找到这条广告词,世仁要是能有这份耐心,何至于离家出走呢?闷闷地吃了早饭,又带琪友上街了。

  走到街上,甄永信问琪友,“我早上起来,看***眼睛红了,好像哭过。”琪友见问,点了点头,沉下脸来,低头不语,甄永信警觉起来,忙问,“为什么?是为了姑父吧?”

  “姑父想错了,”琪友摇着头说,“姑父初来乍到,我妈再不通情理,也不致于这般小家子气。”

  “那到底为什么?”

  “为我爹呗。”琪友说。

  “你爹怎么啦?不是好好的吗?”

  “咳,他会干什么?又去赌了呗。”

  “又赌了?***怎么知道的?”

  “人家追到家里逼债了呗。”

  甄永信心里有了底,停了一会儿,又问,“你爹平日总是这样吗?”

  “我爷活着时还好,爷爷揍他。自打爷爷老了,他就没人管了,我妈也打不了他,他就得了把,家底差不多都让他赌光了。”

  “他平时都赌些什么?”甄永信问。

  “赌什么,牌九,麻将,骰子,样样都好。”

  “他哪来的钱?钱不是***掌管的吗?”

  “是我妈掌管的,可他在外面欠了赌债,人家就找到家里来要债。那都是些三猫野兽,我妈怎么应付得了?”

  “那你为什么不劝劝他呢?”

  “劝他?劝得了吗?他口臭牙硬,你说一句,他有十句在那儿等着,狼心兔子胆,惹了乱子,欠下赌债,就不敢回家了,写下欠条,直等讨债的人走了,才敢回家。”

  “照这么说,要治他的赌瘾,也不难。”甄永信自言自语道。

  “怎么?姑父有办法治我爹?”

  “等我慢慢想出办法。”二人边说边往闹市区去了。

  一日过去,又是无所收获,晚上回来吃了饭,甄永信和宁凤奎坐在正厅喝茶。闲谈间,甄永信无意中提起在奉天时,曾结识一位号称赌神的高人,自号南柯山人,此人常年寄居在太虚观里,轻易不赌,赌则必赢,自称握有操盘秘笈,是一位老千高手。宁凤奎听了,两眼放出光来,不等甄永信说完,插嘴问道,“兄弟能帮我?把我介绍给那高人?哪声怕学来一两手也成。”

  “恐怕不容易,那人清高得不成样子,从不拿正眼看赌徒一眼,我不会赌,又略通道法,趁他修行间歇,和他说得来,才结了交情。”甄永信故弄虚玄。

  “看在兄弟的情份上,他不会不给点面子吧?哥也不求多,只学一两招就中,要是他愿意,让哥去侍候他都行。”

  “哥说些什么呢,”甄永信笑了笑,说,“他身边的道童一大堆,还用得着你这么大岁数的人去侍候?”

  “哥不是急着要学些着数吗?”

  “这样吧,我给他写付封信,试一下,看看能行的话,再让你去找他,行不?”

  “中!中!”

  当夜,甄永信写了信。一应事项,罗列清楚,第二天一早,到邮局寄出。

  一个星期后,邮差敲门,送来一封奉天那边的回信。信是南柯山人寄来的的,信中除了一些叙旧的客套话,还提到高人近来也有北上收徒的打算,拜托甄永信帮忙网罗门徒,并将收徒广告的原件附在信中,请甄永信帮着到报社刊登,或手抄后到街上张贴,广告中称:本山人体恤上天好生之德,痛心世间贫富不均,愿传授包赢不输法,以救贫贱,了却世人致富之心愿。特将毕生探求积累各门博弈致胜宝典,倾情奉献与入门弟子。凡门中弟子,一经授予,保证包赢不输,若输丝毫,以一赔十。弟子入门登记事宜,自今日起开启,凡欲入门者,请携带一张免冠二寸照片,到某某处找某某人,免费办理入门证。未尽事宜,办证是时另行告知。

  宁凤奎读罢,大喜过望,一个劲儿感叹道,“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发财的时机来了。”

  甄永信问,“哥可知道,这哈尔滨,什么地方宽敞,一下子能容下千儿八百人聚会?”

  宁凤奎翻了几下眼珠子,说,“三江茶社就行,那院子敞亮,那里面有个书场,平日听书的,人多的时候,怎么也有千儿八百人的。”

  “那好,明天我去那里,把租场的事谈一下,今天我先把街招写好,明天哥带着,到一些赌场外面张贴,顺便告诉一下熟悉的赌友,让他们到时候都去;琪友明天到报社去一下,让他们把广告登出来,给他们二十块大洋,让他们把版面弄大些,放在显眼的位置。回来时,你再到印刷厂去一趟,让他们印制一千张入场证。”

  一切吩咐停当,便开始研墨裁纸,誊写街招。

  事情办得顺顺当当。第三天上午,甄永信带着宁凤奎父子到了三江茶社,给一心想获得包赢不输秘笈的赌徒们办理入场证。到了三江茶社门口,看见社门口挤满了人。甄永信往茶社借来一套桌椅,只一个上午,一千张入场证全部发放出去。

  眼看开班收徒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突然一天中午,宁家又收到邮差投递的一封信函,信上的发信地址还是奉天,拆开封口,读了开头,甄永信眉头就皱了起来。信是南柯山人寄来的,信中说,近日忽染重病,去哈尔滨开班授业之事,恐难成行,好在他事先已做了提防不测的准备,把包赢不输秘笈写好后,密封放置箱中,如果甄兄愿意帮忙,可来奉天取回,在预定开班授业的日子,将秘笈授予心诚的弟子,弟子带回家中,洗浴斋戒三日,焚香九拜后开启,就会得到本山人的真传,效力一样的灵验。

  甄永信把信读了一遍,一言不发,将信递给宁凤奎,宁凤奎刚读了开头,脸色变得苍白,手里的信纸抖动着,在屋里转起圈子,“这可咋整?这可咋整?他这不是害人吗?叫我在哈尔滨还咋做人呢?”宁凤奎无心往下看信,把信纸丢给儿子,把刚才的话说了又说。

  琪友看了信,悄悄把信的内容告诉了母亲,女主人知道了,毫不在意地嗔斥丈夫,“你咋就做不成人啦,不就是一个先生来不成了?平日你输了那么多钱,也没见你做不成人,反倒活得好好的,只是把家底儿折腾光了。”

  “懂啥呀?你个老娘儿们家的,那街招都是我贴出去的,朋友们也是我告诉的,到时候做了落,你让我这脸往哪儿搁?再说,得到那秘笈,包赢不输,到那时,那银子还不像泉水一样汩汩往咱们家里流?”

  “我倒是只看你把家里的银子哗啦哗啦往外流,一次也没看见你把外面的银弄来家,这些年,琪友出苦力挣的钱,至今一个子儿也没攒下,你也不扪心问问,反倒腆着脸说往家里挣银子。“

  眼看二人要掐起来,甄永信拦着说,“事不宜迟,还有两天时间,我看这样吧,我这就去奏天,把秘笈带回来,时间还来得及。“

  “可那山人不来,如何是好?”宁凤奎哭丧着脸说。

  “关键是秘笈。至于到了那天,我可以冒兖山人,登坛讲法,反正这里的人,既不认得山人,也不认得我。”

  眼下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这样了。甄永信匆匆吃了午饭,去了火车站,乘坐下午的火车去奉天。

  直到开班那天清晨,甄永信带着一大包秘笈,回到了哈尔滨。进门时,累得额角流汗。宁凤奎愁得一夜没睡,见甄永信带着一包东西进来,心里才踏实下来。

  “带回秘笈了吗?”见到甄永信时,宁凤奎劈头就问。

  “带来了。”甄永信指着地上的包裹说,“都在这儿。”

  宁凤奎打开包裹,只见包裹里全是一些正正方方的红纸包,红纸包是密封着的,上面是正楷书写的两个大字:宝典。宁凤奎随手拿起一只,放在手上掂了掂,问道,“兄弟,你说这玩艺,真能像广告上说的那么神吗?”

  “差不多吧,”甄永信说,“要不,人家怎么会称他赌神呢?”

  “照这么说,兄弟,”宁凤奎两眼瞪得像灯泡,“这东西要真能包赢不输,咱干脆把它匿起来,留着自己用,还愁不发财?”说着,就要动手打开那红纸包。

  甄永信吃了一惊,赶忙拦住,“哥,这东西可不是白来的,南柯山人收了我五千块大洋呢。他教我在今天开班时,每份十块大洋卖出去,咱要是匿下了,一旦不灵验,我那五千块大洋,岂不打了水漂?”

  宁凤奎又翻了翻眼珠子,只好作罢。为了安慰他,甄永信又说,“哥你别急,这是一千份,我给你特意向南柯山人要了一份,在这儿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和包里的红纸包一样的另一个红纸包,递给宁凤奎。宁凤奎接到手里,就要撕开。甄永信又一把拦住说,“哥也忒性急了,先别忙着打开呀。我临行前,南柯山人特地嘱咐,这秘笈,必须要沐浴斋戒三日后,焚香九拜,才能开启。今天时间来不及了,哥和琪友现在还得帮我把东西带上,赶紧到三江茶社,把开班的事办好。”

  说话间,一家人忙碌起来。甄永信从另一个包中取出道袍,一通高士打扮,看上去真是仙风道骨,恍若神人。琪友到街上喊来人力车,一行人坐上,直奔三江茶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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