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世家(19)

  “发达谈不上,倒是小赚了一笔。”甄永信掩饰不住内心的展样儿。

  “哥做的是什么生意?”

  “一言难尽啊,”甄永信叹了口气,“自贤弟别去不久,皇上就下了诏书,科举废弃,那赵家子弟本不愿读书,又是科举无望,就有了撤馆的意思,我就借机结了帐离开。当时本想到盖州寻找兄弟,可追到盖州后,又听说你去了奉天,我随着又追到奉天,寻了几天,也没找到你,就在奉天督统衙门谋了个差事,积攒了点钱,又辞了差,在京津之间跑起了生意,药材、绸缎都曾饭过,赚了点银子,后来听说小鼻子把老毛子赶出了辽南,就收了业,回家了。”

  “哥哥真是天人,凡事总有天助,左右逢源,叫人艳羡。”

  “什么天人,只是运气略好而已,”甄永信心里得意,嘴上却客套,“这些年江湖闯荡,所挂念的只有贤弟一人,每到一处,都格外留心,期望与贤弟不期而遇。不知贤弟这些年,在何处闯荡?”

  贾南镇虽不信甄永信这些话,摸不透有多少可信的,心里却听了舒坦,如今有了交心的人,多年的苦衷,就一口气倒了出来,“唉,不堪回首啊,”贾南镇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自鲅鱼圈别兄而去,到盖州待了几天,就去了奉天,不想效果不佳,大城市人奸猾,不好忽悠,我又一直北去,到了齐齐哈尔,本想赚够五百两银子,就回家置办些田产,成家立业,过个安稳日子,不想正应了那句‘穷不走南,富不走北’的老话,在齐齐哈尔就遇上胡子打劫,无奈只好从头再来,可是在牡丹江又让胡子打劫了,只得再从头来,谁知十天前,在门源又遭了胡子,这回更惨,连我的卖药道具,都给劫去了。我就死了心,相信自己命中无财,不想再干了,打算取道旅顺,坐船南下回家。今天中午到这儿时,估计老毛子跑了,哥哥该回家了吧,就在这儿歇了脚,打算进城看看,指望能碰上哥哥。果不其然,真的找到了。你看,我早就说过嘛,咱们兄弟情缘未尽吧?”

  二人高兴地笑了一阵,甄永信问,“贤弟此去,有何打算?”

  贾南镇又叹了一声,说,“实不相瞒,小弟现在实属厚颜过江东,已是山穷水尽,哪里还敢奢谈什么打算。”

  甄永信听后,沉吟片刻,抬头看了眼贾南镇,说,“要是这样的话,愚兄倒有个主意,不知合不合贤弟的心思?”

  “哥哥但讲无妨,小弟一向敬佩哥哥。”

  “下午你也看见了,哥现在实在太忙,抽不出身,好多需要外出的大生意,都耽误了。要是贤弟不嫌弃,肯留下帮哥哥做些,哥就可以腾出手来,出去做些大生意,那样一来,你我兄弟二人,各有营生,互相帮衬,又互不相妨,岂不两全齐美?”

  贾南镇略显为难,“好是好,只是小弟对八字算命,还不通路,怎能顶起哥的位置?”

  “这有何难?江湖把戏,见机行事而已,凭贤弟的天分,我敢保证,不出半月,一定能驾轻就熟。我这儿有几本书,贤弟可拿去翻翻,这几天你先跟着我学做,等上了道儿,就以我徒弟的名份坐行。这样就免去独创名号的艰难,会给贤弟省去一番周折。”

  “这样固然好了小弟,可哥哥怎么办?”

  “实不相瞒,愚兄现在即便不坐街,上门的生意也是够忙啦,另外,贤弟坐摊儿时,遇有大生意,感觉自己难以应付裕如,不妨就推荐给哥。”

  “那是自然,不消叮嘱。”

  二人又说了一阵,甄永信脸上略显为难,顿了顿,说,“贤弟此来,哥的屋舍宽裕,按说吃住不在话下,可你嫂子性情暴烈,不能容人,时间一长,必生事端,反倒伤了你我兄弟的和气。我看这样吧,今天你就住这儿,她还不便发作,往后你就借住平日存放桌案的徐二那里,他是我师傅的儿子,从前泼赖,现在改邪归正,极好相处,你也不必付房费,日常得便,买些洒菜,相互酬谢一下就行。”

  说话间,玻璃花儿眼叫的酒菜送来,兄弟二人推杯换盏,直吃到深夜方歇。

 

 

正文 第07章(1)

  玻璃花儿眼对丈夫将卦摊让给贾南镇的事极度不满,狠狠训斥了丈夫一番,说他天生败家的相,跟着他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实足一个荒料,刚吃了几顿饱饭,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早晚得到街上讨饭去。甄永信已经对这种泼骂有了相当强的勉疫力,沉着应对,方寸不乱,仍像过去一样食欲良好,睡眠沉实。天天忙着自己该忙的事,直到过了几天,玻璃花儿眼发现,丈夫虽说不再上街坐摊儿,可交给她的银子却没见少,只是把过去每天的铜板,改成了现在的碎银,折价一下,和过去坐街时比,甚至有了增加的倾向。看看每天家里往来的人,虽非冠盖之辈,却也都是衣着体面之流,成天轿接车送的,回到家里,身上常常带着酒气。骂声也就渐渐消停下来,日常也对丈夫温存了。

  头伏将近,天气日渐变热,一天傍晚,贾南镇收摊后,买了些凉粉,一包酱猪耳,一包糖果和一罈金州老烧,提着到了甄家大院,说是来讨口酒吃。甄永信吩咐玻璃花儿眼再做几个菜,自己先和贾南镇坐到炕上喝起来。趁玻璃花儿眼在灶上忙着,贾南镇把嘴凑到甄永信耳边,“这两天,老有一个女人到摊上找你。”

  “找我?”甄永信警觉起来,“什么事?”

  “他不说,只说要找你。”

  “你怎么答复她的?”

  “我让她明儿个一早再来。旁”

  “唔,行,明天我去看看。”

  二人一推一让,直吃到玻璃花儿眼把菜上全,贾南镇才推说醉了,带着酒气,起身告辞。送出贾南镇,醉意中想了想那个女人,甄永信就睡下了。

  第二天起身,洗漱后,吃了碗粥,甄永信出门,直往卦摊那儿去。甄永信到时,贾南镇已摆好卦摊,一个女人正在卦摊前跟他闲聊,见甄永信走来,贾南镇忙起身,给他们作了介绍。那女人就冲甄永信嫣然一笑,顺势做了个万福。甄永信看时,见眼前的女子二十多岁,不出三十,中高身材,和自己相当,面色,白中泛红,眉梢稍向上翘,眼角偏长,双眼皮,眼珠黑白分明,润泽闪光,一顾一盼,神色含情,难以言明,微笑时朱唇开启,露出羊脂玉雕一样的牙齿,着一身绿锦红边儿旗袍,旗袍垂到脚面,遮住了三寸金莲。甄永信只略看一眼,浑身就开始发软。问她有何事,这女人又冲他嫣然一笑,说,“此处不便说话。”说罢转身离去。甄永信立时丢了魂儿,小鬼儿见了阎王爷一样跟了过去。

  “听夫人口音,不像是本地人。”甄永信跟在女人身边问。

  “夫人?”女人笑了一声,带有点自嘲,“折杀奴身了。先生说的是,老家在哈尔滨,年后随夫婿来此营生。”

  听女人言语不俗,甄永信心里越发觉着有几分投缘,跟着问,“当家的在哪儿发财?”

  “发财?”女人又自嘲地笑了一下,“羞煞人了,一个给人做帮工的,发啥财呀。”

  “在何处帮工?”

  “听说是一个姓邵的人家,开药铺的掌柜的。”

  甄永信心里“咯噔”一下,两脚立住,刚要想一想这究竟是怎么会事,前面摆动的旗袍,就像乱军中的一面旌旗,招引他毅无反顾地追了上去。在城西南角的一间临街的房前,女人把门打开,让他进去。屋子低矮潮湿,似乎很久没有住过。来到里屋炕前,女人示意他坐到炕边儿,就忙着给他沏茶。

  “这是租的房子?”

  “是。”女人一边沏茶,一边应着,又拿双手递给他。旗袍贴近他时,他感到了一股无法扼制的温馨,这种温馨,是要穿透皮肤,透入骨髓的,记忆里,他似乎还找不到这种体验,结婚时,玻璃花儿眼都没曾给过他。也许那时他还年轻,对情感的体验,还显得生涩;在天津时,从妹妹身上也没获得过这种体验,尽管妹妹也不难看,但和眼前这个人一比,妹妹简直就是刚刚破壳的鸡雏。

  “听我徒弟说,夫人有事找我。”接过茶时,甄永信定了定神,尽量显得稳重一些。

  “是的。”女人说。

  “什么事?能说来听听?”

  女人显得难为情,忸怩了一下,笑了笑,低着眉说,“真是羞于出口。”顿了顿,才终天出了口,“我和我们当家的,成亲都五年了,至今膝下还没个一儿半女的,在婆家人眼里抬不起头,平白的要听一些闲话。原本在哈尔滨,日子过得也蛮好的,就是听不起婆婆家人的闲言碎语,看不过日常里那些白眼儿,过完年,我们两口子才出来闯生活了。这些天,听城里人说,你是真神仙,无所不能,这不,就想托您帮着想个法子。”

  听这些话句句在理儿,甄永信就不再疑虑,放下心来。“噢,是这样的。”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我看这样吧,我先给夫人看看八字儿,看看命中有无子息,要是命中有,大概是因为某些方面有些梗塞,调理调理,就可如愿;要是命中没有,那是天,不可强求。”

  女人听罢,就把生辰八字儿报了出来。甄永信坐在炕沿儿,斜依着墙壁,擎起左手,拿拇指掐算起来。一会儿工夫,把手收回,面露喜色地望着女人,“夫人好命啊,怎么会落到这等地步?”说着,两眼盯着女人的眼,“你命中阴阳平和,三现正官,当有贵子呀。”

  女人听后,颇感惊讶,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急着问,“问题出在哪儿呢?”甄永信又把手擎了起来,接着又掐算起来,过了一会儿,找到了症结,舒了一口气,说,“嗯,你的婚姻稍有偏差,阴气稍盛,应当二十岁动婚,择选比你处长五岁,属狗的夫婿,才是天合良缘。”

  “可我十八岁就出门子了,当家的和我同岁,只比我大两个月。”

  “你看看,这就是是问题了。”甄永信如释重负,挺有成就感,过了一会,说,“我给你当家的也算算,看看你俩生克如何。”

  女人把丈夫的八字报上,甄永信微阖上眼睛,擎起右手,开始掐算,嘴里振振有词儿,一会工夫,声音停歇下来,嘴角绷紧,脸色变得凝重,不时轻轻摇头。最后一次摇头之后,就睁开眼睛,沉着脸盯着女人。女人就有些紧张。

  “怎么样?先生。”

  “咳,”甄永信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先生直说无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都这份儿上了,还在乎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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