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世家(60)

  中午世义回家吃饭,刚一进展门,甄永信迎上前去,问,“我说的法子,你告诉她们了?”

  “告诉了。”世义应道。

  “早晨匆忙,我忘了提醒一句,此事必须守秘,才能做成,一旦走露了风声,就必砸无疑。”

  “爹放心好了,我已嘱咐过了。不光这事,诉讼上的事,事事都要保密,通常我们在和委托人接触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提醒他们要保守密秘。”

  甄永信听过,才放下心来,又问世义,“你没向她暗示?这事的背后,咱还要使钱、出人,帮着运作,才能做成。”

  世义想了想,说,“没。”

  “这话应当提到,好让她们知道,是咱们在背后,帮着把这事做成了,不然,一旦事成,时间一长,她们就会忘了这个人情。”

  “我看那母女,不是忘恩负义那路人。”世义说。

  “你还年轻,历世太浅,不懂人世间的艰难。”甄永信训诫儿子,“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找个机会,你把这话过给她母女,而且花费的钱数,不能少说,最少也得让她母女知道,咱们为了这事,花了不下千块大洋。这样,这门亲事,才有把握。”

  “这不是讹人吗?”世义又犯了呆病,两眼发直,问父亲。不过甄永信这会儿并不生气,他知道,这是年轻人难以克服的单纯病,就笑了笑,问,“不这样,一旦咸鱼翻身,煮熟的天鹅飞了,你甘心吗?”世义见问,眨巴几下眼睛,就不再言语。

  却说那何家寡妇,在世义律师事务所,经世义点化,回到家里,把五谷杂粮掺和在一块,第二天一早,挖了一瓢,装到篮子里,上面蒙上一块家织蓝底儿白花布,到丈夫坟上去祭奠。来到丈夫坟前,烧了些纸,就嚎天野娘地哭诉起来。多是骂那丧尽天良的小叔子。边哭边抓出瓢里的杂粮,向四周抛撒。如此,半个月过后,只要何家寡妇一来哭坟,坟地四周的树上,就集满了乌鸦,连麻雀也在附近群起群落。

  消息很快在这一带传开。各种说法也多了起来,有人说,是何家坟里的死鬼显灵,要惩罚他那丧天害理的兄弟;有人说,是老天爷看不过眼,派来飞禽,警告何家老二;也有人说,是何家寡妇喊冤,惊动了玉皇大帝,玉皇大帝派来信使探看冤情,而那些乌鸦,就是玉皇大帝派来的天使,回去好向玉皇大帝汇报。

  何家老二是村里最后一个得到消息的。他先是从村里人见到他时的眼神里,发现了异常。那会儿,村里人已把他看成灾祸临头的灾星,身上带着晦气,见到他时,唯恐躲避不及,沾上晦气。他费了挺大的劲儿,才从一个要好的朋友嘴里,探听到了实情,后脊梁就蹿出一股冷气,心里却有些疑惑。一天上午,看见嫂子又要去哭坟,就尾随在后面,躲藏在僻静处窥探,果然,哭声一起,群鸟翔集,呱呱乱鸣。霎时,这小叔子骨头都酥软了,浑身冒汗,跑回村里,正要进门,看见街门处,有一陌生人,在探头探脑地向院里张望,此人五十上下,中高身材,面色清冷,头戴青衿道冠,身披道袍,脚著圆口黑布鞋,小腿上扎着白色腿带,见何家老二走来,深邃的目光,盯在何老二的脸上,看得何家老二心里没底。

  “先生要来找谁?”何家老二胆虚虚地问了一句。

  那人并不急着回答,又看了他一会儿,才说,“贫道路经宝地,望见此处上方凶气太重,特地过来察看一看。”何老二闻言,脸色倏地发白,汗就从额上流了下来,一边拿袖头擦汗,一边嘴唇哆嗦着问,“这是小民的蔽居,先生有何见教?”

  “贫道需进院中,方能辨得虚实。”说完,便不请自进,何家老二跟在身后,一道进了院里。那人在院中转了一圈,开口道,“这院中的凶象,原是冤气所致,不知府上近来,可曾遇上什么不平之事?”

  何家老二心里有鬼,吱吱唔唔,说话不顺溜,半天,才编排出一套有利于自己的说词。“这院里现在住两家人,上院是我哥家,我住下院。”何老二指着厢房说,“前些年,我哥有病,他又拿不出钱来看病,都是我出的钱,给他问医寻药。统共花了八百多块大洋。我哥死后,我寻思,嫂子该把钱还我了,不想两年过去了,却只字不提,前些日子,我向嫂子提出还钱的事,不想她却说我欺负她孤儿寡母的,想赖帐不说,还四处打官司告状,说我那八百块钱借条,是乘我哥病危时,设下的圈套,凭空编造出来的,你说我冤枉不冤枉?眼看打官司赢不了,这不,眼下又成天跑到我哥坟上去喊冤叫屈地咒我,真是叫人添堵。”

  “噢,是这么回事。”甄永信说,“只是奸人好斗,恶鬼难缠。你和她毕竟是叔嫂一场,得饶人处且饶人,老这么一味地僵持下去,她光脚不怕你穿鞋的,可是于你不利呀。”

  “会不利到什么地步?”何老二问。

  来人微阖双眼,略作思索,开口道,“轻则败家失财,重则伤身弃命呀。”

  何老二听过,两眼像受惊的兔子,忙问,“先生可有什么办法,能把这劫数给解了?”

  那道士沉吟片刻,说,“其实也不难,”看了看何老二,“你只要从这院里搬出去,一切都解了。”

  “搬出去?那我上哪儿住?”

  道士笑了笑,说,“天圆地方,这三家子村大着哪,哪儿还不能建座房子?”说罢,大笑一声,飘然而去。

  果然,三天后,世义回家说,何家母女今天又来事务所里,告诉他说,要撤诉了,说是他家二叔找她母女,说不再提八百块大洋的事,还说要卖房子,价格极便宜,只要二百块大洋。

  “让她母女买下来呀。”甄永信说。

  “可她家现在没有积蓄,拿不出钱来。”

  “明天你雇辆马车,去趟三家子村,给她母女送去八百两银子,帮她们一把。”

  “干嘛给那么多呀?”儿子问。

  甄永信笑了,“给的越多,这门亲事越稳妥。你对她娘儿俩说,她二叔的房子不止二百块大洋,叫她们多给些,给四百块,好歹他们是亲骨肉,臭是一窝,烂是一块,多给些钱,两家也好缓和缓和,免得冤仇越结越深。”

  “还是爹想的周到。”世义满心喜欢,向母亲讨要了大洋。玻璃花儿眼一听,平白要送人八百块大洋,原本心痛,极不情愿,正待发作,又念大儿子腿脚不便,婚姻是件难事,眼下有个好茬,生怕自己一时短见,把孩子的事给耽误了,便忍住了气,最终还是掏出了大洋。甄永信怕妻子短见,坏了儿子的好事,抢先开了口,堵住妻子的嘴,“好丫头,我见过,给这些钱值。羊毛出在羊身上,等下聘仪时,少下些,就补上了。”

  玻璃花儿眼让丈夫的话给弄糊涂了,翻动几下眼珠子,猜不破迷底,想开口问明白,甄永信又开口对她说,“这阵子得空儿,把结婚要用的东西置办置办,免得事到临头,心急抓不起热豆腐。世义也不小了,这事不能拖,夜长梦多,拖久了,小心生变。“

  “你们在说什么呐?“玻璃花儿眼到底憋不住,问了起来。甄永信看是时候了,就把儿子的亲事跟她说了。玻璃花儿眼相信丈夫的眼力,听后觉得,除了姑娘的家世稍微低了些,其它方面都还满意,何况儿子也不是个十全十美联的人,也就满心高兴,痛快地拿出钱来,交给世义。

 

 

正文 第20章(3)

  一切都像甄永信设计的那样,何家的悬案就此罢休。

  下个星期三,甄永信派来的媒婆到了,两家事先都有了铺垫,婚事当即就订下了。虽说男方一条腿脚不利索,可说话、办事,斯文痛快,又加上媒婆把甄家官宦世家狠吹了一通,何况又欠了甄家一个大人情,何家母女心里多少平衡了些。

  婚礼是隆重举办的,甄永信遍请了亲朋好友,聘来了得福楼饭庄的全套人马,又另请来十个帮工,雇来戏班子,足足闹腾了一天。

  新妇过了门儿,懂事明理,敬奉公婆,姿色养眼,心灵手巧长眼色,一切都叫甄永信知足。让甄永信不满意的,是是玻璃花儿眼。这娘儿们已人老珠黄,全没有了大家贵妇相,皮肤粗糙不说,原来眼球上的云翳,显然比从前放大了不少,头发已经花白。出于对丈夫的畏惧,不敢轻易冲丈夫发火,可火爆的脾气却一点没改,心里郁闷时,动不动拿一些家什出气,弄得家里叮当山响。最要命的是,她患上了中年妇女的唠叨病,新妇进门前还好,家里多是男人,又没人愿搭理她,她的唠叨症还不明显,顶多发病时,一个人自言自语。自打新妇进了门,她的唠叨症就彻底发作了,又加上新妇乖巧,从不忤犯她,这就让她滋生了遇上知音的错觉,每天缠着大儿媳妇,把一些家里从前发生的丑事,唠叨个没完。

  “唉,男人可是个怪物。”通常唠叨是这样开始的,“你得把他们当牲口养着,累大了不中,会把他们累垮了;宠惯着,也不中,他会不停地给你惹乱子。从前甄家可是个大户人家,一千多亩好地,你奶婆婆是个庄户人家的丫头,嫁到甄家,当了个受气的媳妇,管不住你爷爷公,你爷爷公就得了把,胡作起来,吃喝嫖赌,样样在行,还抽大烟,几年功夫,就把家给败坏光了,一千多亩好地,全卖了,家里只剩下一座空房子。我刚过门儿的时候,已是穷得鸡巴打着炕沿响,屌短精光,你公公那会儿,是个秧子,荒料一个,白喝了多年的墨水,肚子里装了几个字儿,住家过日子,一窍不通,只会从家里拿几件破烂儿,出去当点钱,后来家里破烂也没有了,最后只好把房子给卖了。那年他到老毛子修铁路的工地上当劳工,本想能挣几个子儿,回家养家糊口,谁成想,抬了一块石头,就把腰给压断了,你说丢人不丢人。多亏了我到二十里堡,给他弄来偏方,把他的腰给治好了。打那以后,他就不能干重活儿。后来跟城里的徐半仙学习摇卦批八字儿算命,结果呢,钱还没赚来,两颗门牙就给人打掉了,还摊上了人命官司,不得不逃命到外地,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好歹长了本事,赚了些钱,过了几年回来,把房子赎回来了,把地也赎回来了,按说该过消停日子了,谁料,他就长出了毛病,又像他爹一样,不着调,背着我,在外面养了偏房,还弄出了杂种。”这样说时,还用那只玻璃花儿眼向儿媳妇暗示,这野种,就是正在里屋炕前背书的世仁。“我把他捉回家来,把那婊子打跑了,成天把他拴在脚脖子上,本想管教管教他,不成想,管严了,就把他变成了公羊。多亏响水观的道士,法术高明,才又把他变了回来。这下可了不得了,一说他几句,他说话的声音就像羊叫,吓死人了……”这种不顾体面的唠叨,如果不受干扰,往往能持续几个小时。几天功夫,新妇就把甄家的过去,摸了个底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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