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回忆录(一)(6)

 

 “来了来了!”艾竹出了屋门就喊,院门口站着的是隔壁的大娘,“小竹啊,我家今天来客人吃饭,碟子不够用了,来你家拿几个。”“大娘,那你进来拿吧。”艾竹把大娘领到厨房,递给她十几个碟子:“你看够用吗?”“够了够了,你自己在家里看书呢?”“是啊,看书呢。”艾竹摸着头皮嘿嘿的笑着。

 

 送走了大娘以后,艾竹赶忙把门插上,跑到屋里看易晓的情况。易晓老老实实的蹲在麻袋里面,一动也不动,透过麻袋,还依稀可见她俏丽的身影,艾竹望着麻袋里面那个乖乖的女孩子,神思一阵恍惚,觉得温馨无限,却又仿佛在什么地方泛起一阵酸涩,这感觉久久不能褪去,让他好生疑惑。

 

 或许真是造化弄人,也或许是传说中的缘分,当艾竹几年以后在大学玩到《仙剑奇侠传》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那时的感觉从何而来,李逍遥在客栈里面救出赵灵儿的时候,她也是这个样子,而同样即使是那厚厚的麻袋,也掩盖不住她娇小婀娜的身姿;一段何其美丽的日子,却也挽不回赵灵儿泣泪而吟的诗句:“既不回头,何必再见;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艾竹没承想命运竟和他开了如许一个玩笑,把他的过去暗示在了未来,夜幕降临时,城内万家灯火通明,骑车来到郊外,才能看到夜空中点点星光,他想起了初中下了晚自习以后独行的夜路;想起了晚自习经常停电时,烛光下易晓映红的脸庞和二人互相凝视的眼神;而如今时过境迁,伊人已杳,他只能久久的凝视着星空,心如刀割,不知该何去何从。

 

 此刻的艾竹并不能预料未来,他只能按照命运布置好的轨道彳亍前行。理所当然的,他上床解开了袋口,易晓长吁一口气,她的脸已经发红了,几缕头发散了下来,落在额前,更增一抹娇美,艾竹不由得暗暗喝彩,他正要把易晓搀出来,易晓却摇摇头阻止他,轻声说:“刚才我在里面的时候,虽然有点闷,让人透不过气来,还很黑暗,不过我蹲在里面,却能感觉到很舒适,很安全,咱们再玩会好吗?”艾竹很是高兴,“当然好啦,要不我再把你塞进去吧,十分钟以后再放你出来,嗯,这期间我就给你唱歌听好了。”

 

 易晓点了点头,又蜷缩成了一团,艾竹同样扎好了袋口,然后坐到了易晓身边,给她唱起了《熊猫咪咪》、《酒干倘卖无》、《黄土高坡》、《我热恋的故乡》,几首歌唱完,他看时间差不多到了,就放出了易晓,易晓的脸从麻袋中刚露出来,便笑得合不拢嘴,说道:“天哪,听你唱这几首歌,我连骨头都酸了。你唱歌怎么可以这么难听啊!”艾竹恼羞成怒,压低嗓子威胁道:“你要是再笑,我可就要打你屁股了!”

 

 一句话便让易晓闭了嘴,“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刚才被你捆在麻袋里面感觉真好。不过现在手有点麻了,你先给我松开,过一会再捆上。”“你想的美!谁叫你刚才笑话我了?再捆十分钟再说。”艾竹差不多摸清了易晓的性格,知道现在还没有超过她所能够忍受的程度,丝毫不为所动,左手拉着易晓,右手拿着麻袋,来到了院子里。

 

 “你这又想干什么?鬼主意还真多啊!”易晓笑着说道。

 

 “等会你就知道了。”艾竹走到易晓身后,为她松开了绑绳。

 

 “你看看我手上的印子!你这样子,手往上抬就胳膊酸,往下坠就被绳子勒得疼,以后换种方式,不许这样捆我了。”易晓抱怨道。

 

 “没问题,我这不给你解开了吗,你先歇会吧。”艾竹回到南屋,又找出了两捆尼龙绳。

 

 易晓看了看他,微微一笑,没有作声,让艾竹心里安定了许多,他知道,无论他现在要把易晓捆绑成什么样子,她是都不会反对的了。

 

 “艾竹,你自己在家里过的倒也挺自在嘛。”易晓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空地虽不大,却也有一种空阔的感觉。“自在是自在,你可不知道我要受多大的罪。”艾竹忿忿的嘟哝了一句。“是吗?小竹,说来听听。”这一声“小竹”,叫的艾竹脸色“腾”的就红了起来,不敢抬头望她,易晓顿时乐不可支,“原来你还会害羞呢!小竹,小竹,小竹!”她连叫了三声,艾竹的头埋的更低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双手不停的搓来搓去,心怦怦乱跳,想转身跑进屋里,又怕被她笑话的更厉害,站在这儿吧,她又叫个不停,深秋的天气,他额头上居然渗出了汗珠。

 

 “行了,我不跟你闹了,时候也不早了,我还得回家吃饭去,要不这样吧,我去屋里给你写封信,然后就回家,你看好不好?”易晓问道。“写信?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啊?”艾竹愣愣的问道。“这你看了信不就知道了?别问那么多了,先进屋吧,对了,别忘了把绳子拿进来。”易晓走在前面,艾竹拎着绳子跟了进来。

 

 “艾竹,跟你商量个事啊,我这封信你等到晚上再看好不好?”

 

 “行啊,我保证不偷看。”“不行,为了防止你现在打扰我写信,我要先把你捆在床上,你看行吗?”易晓唇边两个小小的酒窝,仿佛有万顷湖水碧波荡漾,艾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了,“行,行啊。”他恨不能马上逃离易晓的视线,逃离让他慌乱不堪的湖光山色。

 

 易晓简简单单的抖开绳索,从艾竹的肩膀处一圈圈的缠起,绑得很细密,“艾竹,你倒是把你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啊。”易晓忽然想起了刚才没有继续的话题。“好吧,”艾竹目视着前方空荡荡的墙壁,开始从头说起:“我小时候妈妈在村里当赤脚医生,有一回她去给别人看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不放心我一个人在家里,就抱着我走夜路,记不清是路过什么地方,那里的青蛙突然齐声鸣叫,把我吓着了,后来听说我一直发高烧,医生也治不好,没办法,就请了人来收魂,这样才好了起来。”

 

 “但是从那以后,我的胆子就一直特别小,爸爸在村里当支部书记,特别忙,经常很晚回家,而妈妈又经常晚上出去给人看病,每次家里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就自己缩到墙角里面去,裹上被子,连动都不敢动。现在每次晚自习放学回家,我都是先打开门洞里面的灯,然后跑到屋里把客厅和卧室的灯都打开,最后才敢出来插上大门,把门洞的灯关上。”

 

 “你来的时候应该能看得到,快到我家的这一段公路上,根本就没有路灯,我倒不是因为黑暗而害怕,主要是前面如果来了一辆车,那车灯亮的让人眼睛都睁不开,只能下来推着车子走,要不然一不小心就会撞到路边的树上,而且等车过去了以后,眼睛一时间适应不了黑暗,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这时候就只能停下来,等眼睛缓过劲来才能走。这日子过的,可真别提了。”

 

 说着话的时候,易晓的手并没有慢下来,三捆绳子已经用光,从头到脚,艾竹身上捆满了绳索,活活一具现代的木乃伊,“你捆这么多绳子干吗?还怕我会挣开吗?”“你啊,就老老实实趴下吧!”易晓用手一推,艾竹就不由自主地扑倒在了床上,易晓又转身跑了出去,等她进来时,手里已有了那条艾竹刚刚拿出去的丝巾,她笑着问道:“说实话,你刚才拿出去是不是想用它堵我的嘴?”艾竹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身上的捆绑让他觉得浑身无力,浑欲昏昏睡去。

 

 “好吧,看你还比较老实的份上,我就不整你了,不过呢,还是要把你的眼睛蒙上的。”她把丝巾叠成了一个长条,蒙在艾竹的眼上,然后绕到脑后,打了一个结。“你乖乖的别动啊,要不然,姐姐可就打屁股了。”易晓找出笔和纸,在书桌前坐了下来,笔尖在纸上移动时发出的“沙沙”声,触动了艾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他竭力转过身子,平躺在沙发床上,用心感受着室内的静谧与祥和,思绪无边无际的蔓延开来,好像两个人正走在海边,脚下踩着绵绵的细沙,耳边是海浪起伏的声音,闻着海风中腥咸的气息,看到一轮圆月从海天一线处升起。

 

 是不是人在无限的幸福中,总会有同样刻骨铭心的寂寥从心底升起?是不是因为忽然意识到这世界上只有那一个人才是自己灵魂的伴侣,于是念天地之悠悠,怆然而泪下?艾竹解答不了这个问题,只是甜蜜与悲苦的交织险些让他热泪盈眶。

 

 《春江花月夜》的开头是什么来着?好像是“春花惨淡春草黄……”扯淡!“咳咳!”艾竹想忍住笑声,却引来了一阵咳嗽,“怎么了你?”易晓问道。“没事,想起了些好玩的事情,你写你的吧,不用管我。”艾竹的嘴角边还带着隐约的笑意。“你看你,躺在床上还不老实,真不听话。”易晓嗔了一句。于是,屋子里面又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艾竹的大脑都失去了思考的功能了,几乎陷入了无边的昏迷,这时,闭合的双眼忽然感到强烈的刺痛,原来易晓已经写完了信,为他解开了蒙眼的丝巾。易晓又忙活了一阵子,才凑到艾竹的跟前说:“艾竹啊,我把绳头给你解开了,剩下的你就想办法挣开吧,不用你送我了。信呢就在桌子上,记住,等到了晚上才能看啊!”

 

 “等等!”艾竹急着坐起身子,却因用不上力气,又倒了下来。“干吗不让我送你啊?你给我全解开好不好?”易晓走回来,低下头说,“你又不听话了,送不送的有什么关系啊,反正星期一又能见面了不是?行了,我走了啊。”艾竹再也不敢和她争,只好看着她走出了门外,走出了他的视线。

 

 “易晓!”艾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大叫一声:“你先回来!”易晓跑回来,手把着门,身子在门外,只露出个头来,皱着眉头说:“你又怎么啦?”“我要给你说件事,你听了可别生气啊。”“你说吧,我不生气。”犹豫了半天,艾竹才鼓足勇气说:“其实,其实,我会做饭。”易晓“扑哧”一声笑了,“你以为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教你做饭吗?”说完话,她转身就跑,留下艾竹一个人在床上发呆。

 

 易晓虽然走了,但她临走时的笑声却余音绕梁,袅袅不绝,“你以为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教你做饭吗?”艾竹甜甜的品味着这句话,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天会这样度过,平常活蹦乱跳的易晓,被捆绑起来以后,身上一点野性都没有了,言笑盈盈,像一个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自己绑她的时候,她显得那么乖巧柔顺,就仿佛有无限的默契在两个人的心中流淌。